第13章 三仞之城(1 / 1)

三仞之城

青丘之外果然是另一番景象,漫天洪水汹涌咆哮浪潮翻滚,呜咽奔流淹没田垄村寨,断垣颓壁树倒屋斜,触目皆是一片狼藉。水势凶猛和着风声,闻之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不少流民衣衫褴褛,携家带口迁往地势较高处居住。有水路经验的人则试图驾船逃往未被洪水侵袭的江南,却往往半途遇难,顺利抵达的人少之又少。

洪水滔天声势急猛,好比百年前共工撞倒不周山天河水倒倾,莫非这一次仍是天主发怒,他们这些凡人蝼蚁又要丧生在这弥天大水之中了吗?

他紧紧皱起浓眉,望着不远处正在堆砌堤埂,挥汗如雨的赤膊汉子们,眼中涌上愁苦焦虑。堆土积坝,将村寨围拢抵挡洪水的办法真的有效吗?他辅佐帝尧数余载,做这治理洪水的差事还是头一遭,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可是这些人……再次凝目远望,那些赤膊的精壮汉子们立于暗沉天幕与污浊洪水之间,犹如一个个擎天巨柱般撑起几欲轰塌的天地。若此法不能奏效,这些人岂不要被自己连累?握紧了双拳,目中再次燃起坚定决绝的光芒。官可丢命可弃,信念绝不能倒!

正自思忖,远处有十几人奔跑而来,为首一人捧着只匣子,正是用来联络通信的。他身子一颤,脸上禁不住露出喜色。

“大人,有救了有救了!西北秦山传信说堤防坚固大水暂缓。崇伯大人,咱们这边加紧赶工,争取天黑前筑好堤坝,把他奶奶的洪水堵在蛟龙弯!”

“水来土掩,崇伯不愧颛顼之后智勇超群。照此法堤工障水,必能保土截流。”

“我们拥护大人绝不偷懒怠工,等这三仞之城筑好,可就是千秋万载的大功德!到时不仅大人名垂青史,我们这些人也跟着沾光了!……”

众人七嘴八舌兴致高昂,仿佛胜利就在眼前。崇伯敛眉静气,将那喜讯看了又看,确定无疑后方才松了口气。

苍天不负,总算略有所成。

天边群山苍峦中透出一线残红,将浑黄的天地辉映出绚丽晚霞。洪水呜咽声渐弱,风伴着腥辛的气味窜进鼻孔,隐约可见水中有朽木残体,牲畜和人类的遗骸随波浮沉,泡得已然发白鼓胀。

真是天地不仁呐!崇伯的心情骤然沉重,即便他治水功成,那些已经死去的却是再也活不过来。

“大人快看那是什么东西?”耳旁一声惊呼,众人哗然变色,纷纷以手挡额向茫茫水天尽处眺望。

方才还紫霞辉映的天陡然之间银光激射,平息的洪水又似沸腾般汩汩翻卷激荡,汹涌澎湃层层向着堤坝冲来。天光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住,瞬间黑成子夜。有人点燃火把,烈烈火焰被风吹得左右倾斜摇摆,逐渐照出那只正破浪而来的巨型怪物。

头大如船舰,眼亮如炬,背鳍若帆胸鳍似桨,周身鳞片银光闪耀咄咄刺目。大嘴启合翕张,身似蛟龙绵延不知几千里,见头不见尾。这条大鱼在汹涌波涛之中矫健游浮,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大鲲!是东海神兽大鲲!”

不知是谁一声惊呼,众人如梦初醒皆翘首屏息,脸上俱是惊骇兴奋之色。东海大鲲乃至灵至善之物,寻常不得见,今时今日竟然现身在这滔滔洪水中,着实出乎意料。

庞大鱼身如一艘船舰,乘风破浪渐渐朝他们驶近。又如天上朗月溺浮水中,散着皎皎清辉,圣洁不可方物。崇伯亦被大鲲神采所摄,微眯了双眼怔怔望着它,心中暗忖,莫非洪水肆虐连这神兽也被逼出来了?一个念头还没转过,眨眼间只见大鲲银亮的身躯急转,滑溜溜的脊背上竟赫然驮着个孩子,颠簸于风浪中却是稳稳的一动不动。

众人也看见了大鲲背上的孩子,无不啧啧称奇。待看清那孩子的样貌,又是一阵哗然。有嘴快的立时喊道:“嗬!那不是崇伯大人的儿子吗?”此话一出,那些从没见过崇伯儿子的人也都随声附和赞叹,引为奇谈。

崇伯心头咯噔一跳,他怎会不识自己的孩子,可禹儿不是住在岷江河谷的家乡吗?再细看鲲背上的禹儿,双目紧闭,周身还罩在一层淡紫色的薄膜里,好像一只安然沉睡的蛹。

再来不及多想,他跳起身子振臂高呼,希望大鲲可以停下来。可那大鲲正自急行,又是洪水茫茫浊浪翻滚,哪里会把他们这些渺小人类放在眼里,一个摆尾几乎是呼啸而过。被它庞大身躯激起的水花,碎玉般向他们身上激射过来,砸在皮肤上冷冽生疼。

巨浪翻滚,大鲲转瞬消失在水天尽头。崇伯心中焦急,又因公务在身无法立刻回到家乡,只能默祷乞求儿子平安。

【注解:崇伯名鲧gun三声。是黄帝的曾孙、昌意的孙子、颛顼的儿子、大禹之父、夏启的祖父。被尧封于崇地,为伯爵,故称崇伯鲧或崇伯,约公元前2037年至公元前2029年在崇伯之位。鲧禹治水是中国最著名的洪水神话。

尧帝派鲧治水九年未成。舜帝派鲧之子大禹治水,十三年平治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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