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鸳鸯
身体渐渐复原，也能出屋走动了，这才发现这地方竟然是别有洞天。
村子人数不多，大概也就是十来户人家，四十多个人，自耕自种，似乎和外界没什么联系，相当的恬静。
当时通信和交通都不发达，除了几个大城市，很多内地的村庄都处于未开化状态，倒也算不得奇怪。
唯一让他想不通的，是这里的人似乎没受到革命的影响，都穿着夏莲那样的袍子，只是质地是粗布的，显然要简陋的多了。
夏莲在这里好像地位很高，每个人见到她都要躬身行礼，姜建新大出意料，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干嘛会受到这种尊敬，问了她几次，她总是笑而不答。
不过纵然如此，他也颇为满足了，只盼着能一直陪着夏莲呆在这里，哪怕只是默默看着她都行。
约莫过了十天上下，夏莲忽然说，她母亲要见他。
本来这也算是平常事，被人家照顾了这么久，该当道个谢，谁知夏莲一脸的担忧，倒让他也紧张起来，似乎这位母亲大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当天日落，他就被夏莲领着，穿过村子，往田边一座大宅走去。
这是当地唯一像样的建筑物，虽然也是木板房，不过却是唯一的两层阁楼，这么一衬托，看起来还挺有些气派。
姜建新心中七上八下，跟着夏莲到了宅门前，大门早已洞开，一个四十上下的汉子迈步踱了出来，躬身行礼。
夏莲竟然也躬身还礼，把他唬了一跳，这些天来，只见过别人给她行礼，她却对这管家样子的汉子这么客气？便不自禁打量了那汉子几眼。
那汉子算不上太高，也就是一米七五左右，但是相当壮实，一身长袍都快似撑破一般，方脸虬髯，长相威猛，抬头闪了他一眼，两眼中精光暴射，看得他一阵发慌，这才发现那汉子脸上好几道长长的刀疤，似乎正在说明他前半生的不平凡。
这哪里像管家，换件衣服只怕跟个将军似的。
姜建新咽了口唾沫，学着夏莲的样子躬身行礼。
那汉子倒也算客气，还了一礼，只是脸上冷冰冰的没有半点表情，侧身伸手一让，将两人迎了进去。
进门是个大厅，相当宽敞，不过没有电，只两边竖着几个灯架，燃着油灯。
最里面是堵木质墙壁，上面雕着抽象的图案，前面摆着一张木椅，却空无一人。
姜建新本来还四处打量着，一见这种情形倒上了心，只是光线不大好，觑着眼瞧了半天，见那似乎是建筑上面所说的影壁墙，上面的图案有点像是龙形造型，只是没什么修饰，显见相当古老了。
民俗和考古毕竟有区别，因此他只能看出，是古代龙的形象，不同于后期封建社会艺术化以后的龙，也就是说，更加像是一种图腾，而不是装饰。
正琢磨着，就听夏莲低声唤道：“娘。”
姜建新一呆，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当中椅子上已经坐了个人，看身材轮廓是个女子，显然就是夏莲的母亲了。
妇人淡淡应了一声，脸转向他，开口道：“你就是姜公子了？”
姜建新有点诧异，这种叫法早就让破四旧的浪潮卷进茅坑里了，听起来真是有点好笑，但这时候可笑不出来，赶忙点头，借机仔细瞧了那妇人一眼，乍一看年纪也算不上多大，大概就是三十岁上下的样子，长相和夏莲十分相似，估计俩人站一起倒像是姐妹似的。
妇人点了点头，又道：“姜公子是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什么人？”
这话半古半今的挺别扭，不过倒是很好懂，姜建新道：“河北人，父母都在。”
妇人若有所思地侧头沉吟了下“听莲儿说，姜公子识字不少？”
这似乎是问自己受教育程度了，姜建新又是一愣，心说难道是打算把夏莲嫁给我？赶忙道：“我是大学生，明年毕业。”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有几分炫耀的意思，不过当年大学生数量相当少，确确实实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跟旧社会的秀才进士差不太多，属于是菁英阶层。
没想到妇人只是嗯了一声，表情平淡如水，也没再说什么，隔了好一阵子，才道：“夏言，请姜公子回房，莲儿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接着便见那五大三粗的汉子过来，躬身请他出门。
姜建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夏莲一眼，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跟着那叫夏言的汉子往外走去。
那汉子只把他送到大门外，就停了步，虽然执礼甚躬，不过脸上可看不出半点恭敬亲切的意思，姜建新没办法，只好摸黑回到自己住处，心说连饭也不请吃一顿，也太小气了点。
还好没多久，那小姑娘就端了些饭菜过来，姜建新现在已经知道她叫夏荷，是夏莲的妹妹，当下气鼓鼓随意吃了些，就蒙头大睡。
他心里又是疑惑又是别扭，翻来覆去好一阵才勉强迷糊过去，正蒙蒙胧胧间，忽然感觉有人摇晃自己，揉着眼睛瞧瞧，竟然是夏莲。
夏莲一脸焦急，手指在唇上比了下，止住他说话，低声道：“我娘要杀你，赶紧走！”
姜建新一愣“为什么？”
夏莲没再说话，将一个包袱塞给他“别问了，赶紧跟我来！”
此时姜建新的睡意已经去了一大半，虽说仍有些半信半疑，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地方显然还保留着很多封建社会的习俗，不能以常理去推断，况且这种地方杀人如草不闻声，真死了只怕二十年也未必有人发觉，赶紧爬起来，跟着夏莲出了屋。
屋前没多远就是河，借着河面反光，能看到有一条船正泊在浅滩上。
夏莲二话没说就上前往河里推那船，姜建新愣怔了一会，也赶忙上前帮忙。
那船是木质的，似是一整段儿树干掏空而成，相当沉重，费了好大劲才推到水里，刚抬手擦汗的工夫，就见夏荷快步从木屋那边过来，叫道：“姐，夏言来了！”
夏莲一跺脚，使劲推了把姜建新，随后又跟着他上船，不言声递给他根桨，自己也抄起一根，使劲往下游划。
姜建新本来还有点迟疑，见她这样也慌了神儿，握着桨拼命划拉。
大概划出去百十米距离，就见木屋边又是一条船下了水，船上模模糊糊站着个人影，好像就是夏言，也不知道他怎么划的，身体似乎没什么太大幅度的摆动，没几分钟工夫，就和他俩的船差着二十来米远了。
姜建新心中大骇，和夏莲拼了命的扑腾，距离竟然还在缓缓拉近中，不多时候两船就相距不到十米，月光之下，连夏言那脸上的刀疤都清晰可见。
就听夏言道：“大小姐，夫人说过，姜公子不能走，你这么做，老奴很为难。”
他声音很沉很冷，丝毫听不到感情夹杂在里面，姜建新这下真信了，这家伙还真就是来杀自己的。
夏莲转过身子，边瞧着他边用桨往前推，大声道：“他救过我的命，不能杀他！”
夏言面无表情，手机械般舞动着，道：“夫人说，为大局着想，只有牺牲姜公子一人了，还让老奴向他致歉。”
姜建新听得浑身发冷，这算什么逻辑？但这时候他也知道自己说话没什么分量，就听夏莲大声道：“我是下一任的族长，你不听我话么？”
夏言道：“那要等大小姐当了族长再说，到时候即使大小姐要老奴一命赔一命，老奴也绝无怨言。”
姜建新此时才对他们这个村落有了点模模糊糊的认识，但现在当然顾不到考虑这些，又惊又惧间只顾舞着桨拼命划拉，说来也怪，船尾不知怎的，泛起的浪花越来越大，竟然阻着夏言的船放慢许多。
就听夏言又道：“大小姐，你不停船，老奴可要跳过去了。”
还没等他反应，果然夏言身子猛然往下一顿，人就跟个大鸟一般扑了过来！
此时两船相距估计有八米前后的距离，谁能想到这家伙弹跳力竟然惊人到这种地步，眨眼的工夫，看那下落的轨迹，就要落在他俩船尾上了！
姜建新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间，就见夏莲忽然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船尾处的水面不知怎的忽然间激起一股水浪，正正扑在夏言身上，竟把他又砸了回去！
这简直就是眨眼间的事，把个姜建新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夏言一身水退回船内，还没反应过来。
夏言抹了把脸上的水，仍旧是那种冷淡的表情，开口道：“大小姐，你为个外人动用神力，夫人知道了，只怕不会轻饶你。”
夏莲没理他，又推了姜建新一把“快划！”
姜建新这才回过神儿来，现在毕竟是逃命要紧，赶紧又挥舞着起木桨。
这时夏言没什么动作，倒让两条船又拉开些距离，但紧跟着就看他手扳动了几下，那船立时又追得近了。
夏莲紧抿着嘴，冲他道：“你只管划。”说着站起身扑通一声就跳进河里。
姜建新站起身一瞧，见夏莲探了下头，紧跟着又扎进水里，看方向是往夏言那条船去了，立时慌了，抓着桨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划。
也就是十来秒工夫，就听咔嚓几声，也不知道夏莲做了什么手脚，夏言那船竟然缓缓裂开，他人也随即滑落水中。
姜建新刚刚松口气，就感觉船身一下子加快了速度，正纳闷儿间，见夏莲在船尾探出头来，两手推着船，似乎正在往前游。
水性好还能推船？
他愣了愣，但此时可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眼见夏言面无表情正往一块大木板上爬，赶紧咬紧牙继续划船。
速度加快了不少，没一会就把夏言远远抛在后头，不过夏言这家伙好像丝毫不以为意，脸上仍旧是沉静如水，看得姜建新心里直打鼓。
不过这么一来，夏言显见是无法再追，站在一块儿木板上没什么动作，只平静地凝视着他们，一直到出了两人的视野之外。
夏莲在水里一直推着，姜建新看着不忍，几次要她上船，她都摇头不允。
一口气划了半夜，天都发亮了，姜建新两手全然脱力，都快感觉不到胳膊的存在了，夏莲也是俏脸发白，游一会就趴在船帮上歇一阵子。
“休息会……休息……”姜建新几乎是靠着扭身子的力气才把那桨从水里抽出来扔在船里，往后一仰就再也直不起身了，大口喘着气。
夏莲胳膊卡在船帮上不动了，显然也累得够呛。
姜建新精神都恍惚了，眼皮直打架，强忍着不让自己睡着，歇了足有移时，才算勉强回复些力气，挣扎着爬起身来，见夏莲半身趴在船尾，已经睡着了。
为了救自己，她简直是拼了命了，姜建新无声叹了口气，挪动身子过去，想先把她拉上船再说。
拽了几下夏莲都没醒，估计是累过头了，姜建新没办法，只好凑到船尾，想抱住她腰，这样拉起来能省劲一点。
他此时双臂仍旧软软的，肌肉根本不受控制，提了几下，夏莲没动分毫，只好改变方法，试着拽她腿。
手刚向下探了探，就感觉摸到一片滑腻腻的东西，有点类似鳞片那种感觉，又不完全一样。
姜建新一愣，还以为碰巧摸到条鱼，迟疑了下再一伸手，还是那种触感。
这下他连不好意思都忘了，移了移手，发现夏莲的腰以下，就是接近骨盆的位置，全是那种触感，当然再向下那未免就让人脸红了，以当时那个年代的人来说，他也绝对没那么大胆子。
难道说，夏莲里面穿着潜水衣？
他听说过国外有一种潜水衣是用模拟鲨鱼皮的材料制作的，可以大大减轻水的阻力，难道说，夏莲穿着这种潜水衣才会游得那么快？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种落后的村落和高科技联系在一起，再说鲨鱼皮是什么触感，他也压根儿不知道，一察觉到这点，他反而更好奇了。
此时天已经发白，不过光线仍旧偏暗，往下瞧时，只能看见一汪黑水，还有隐隐约约飘荡着的夏莲的白袍。
姜建新发了阵子呆，总觉得疑惑，不能释然，干脆揉了揉眼睛，双手扒住船帮，将头沉进水里瞧。
这河估计是黄河的一条支流，水的清澈度还算高。
他勉力睁开眼睛，好一阵子才适应了眼涩和黑暗，往旁边一瞧，水流中，夏莲的腰下面有条什么东西正在随波摆动，显然不是双腿。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眨了眨眼，将头尽力往下探，转而从水下往上看。
天色渐亮，光线从水面渗透进来，恰好是夏莲的腰身那里看得最清楚。
他看到，夏莲的腰部皮肤，确实是带着些鳞片似的什么东西，一惊，顺着腰部往下，这才看清刚才在水中飘荡的那条东西是什么，像是一根长长的尾巴！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喝了两口河水，才醒悟过来，一下子抬起头，慌张地瞧着夏莲。
夏莲仍旧在熟睡着，苍白的俏脸上甚至带着笑容。
姜建新晃了晃头，迟疑着又把头靠近水面，缓缓沉下水，仔细看。
那确实是一条尾巴，乍一看很像是一条粗大的蟒蛇吞掉夏莲的半个身子那般，如果不是她腰部那里的光线相对充足，真的会产生这种错觉。
姜建新唯恐看错了，在水中揉了揉眼，凑近了些。
没错，那确实是长在夏莲腰下的尾巴，而不是她穿着什么东西，他甚至看到，那鳞片似乎跟呼吸似的缓缓翕动。
他瞬间头皮发麻，一下子把头从水里拔出来，怪叫一声，连滚带爬般缩到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