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名死者
送走这两尊瘟神,方队长脸色立时铁青,显然让气得够呛,一转眼瞧见我俩在,这才露出个苦笑“不好意思啊,让你们见笑了。”
魏警官马上道:“哪儿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么。”
方队长伸手示意我俩坐了,一边接过一个警察递过来的材料,道:“看来两位的事还得稍微往后推个一两天,我们这儿治安问题本来就突出,再搀和上这事儿,人手实在是不够用了。让你们自己去办吧,一来不好意思,二来,深入矿区抓人有点危险性,没有熟悉情况的人带着也不太好处理。”他顿了顿,又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你们要抓的嫌疑人现在在一家煤窑打工,短时间内应该还没有逃窜的意图,不然我也不敢这么拖。”
自和袁涛他们那事过后,先不说是不是幻觉,总之我对矿洞这类建筑很有些心障,再者就算完成任务回去了,郝队长也绝对不会让我闲着,还不如在这儿等几天,因此我率先点了点头,又觉得有点莽撞,赶紧又瞧魏警官。
魏警官扫了我一眼,沉吟道:“行吧,不然我和小李帮把手,看看有什么我们能做的。”
方队长眼睛一亮,随即笑道:“那哪儿能呢,你们好歹是客人,不好意思的。”
这连我都看得出来,假客套,看来是缺人缺惨了。
魏警官笑道:“都是公安系统的,不说见外的话,不过,得请方队长帮忙,给我们局里做个说明。”
“那没问题,那没问题。”方队长一口答应,黑脸笑得跟朵花似的“我现在就跟那边联系。”
我在一边苦笑,其实本来是打算忙里偷闲,这段儿时间也真是把我折腾的够呛。不过魏警官的意思我也明白,他是想让我多学点东西,说来也是好意。
中午,方队长在食堂招待我们吃了顿饭,席间约略和我俩说了下案件的情况,下午我和魏警官就作为临时成员,到了吕副局长他家。
他家在大同城靠南一些的地方,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到地儿我一看,好么,二层独栋小楼,这家伙只怕是有点经济上的问题。
家里全是警察,拍照取证的、问询的、低声议论的,一进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五十多岁一脸老实的大妈,估计就是首先报案的那个张嫂,另一边的沙发上那女人倒是第二次见了,吕夫人,脸拉的老长,跟驴似的,斜眼瞧着一边忙碌的警察。
我对她这种人相当反感,正琢磨该干嘛,带队的张警官叫了我一声,我赶紧跟着他绕到里间,见一间大屋摆着书桌书柜,估计就是书房了。
张警官带着我俩进了屋,拍了拍墙角一个正对着一大堆东西发呆的年轻人“发什么愣呢,咋样了?”
那人回过身,一脸苦笑“能咋样啊,还不是昨天那些流程,跟她说了,心脏病猝死,就是不信,非要我检查这堆礼品,她又说不上是谁送的。”
我一听就明白了,显然,吕夫人是认为有人借送礼之机,害死了吕局长,但如果尸体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这说法未免就太无稽了。
一边想着,一边扫了眼那堆礼物,绝大部分是烟酒,档次还都挺高,看来吕夫人的怀疑也不为无因,要是成天都照这么收礼,有人窥觑也半点不奇怪。
张警官也苦笑,指了指那堆东西“这年头儿,谁送礼还千叮万嘱怕你忘了他名字?都是丢下东西就走,个人心中有数,再说了,要真是凶手,还会留下名字?”
我也笑,见礼品堆里有个发光的东西,便套上手套捡了出来,一瞧,竟然是个座钟。
我原本对这东西不是太留意,恰好因为昨天那事,倒上了心,仔细看了下,做工相当精细,和杨斌他师傅做的那些差不太多,只是造型有点不同,说白了就是风格上有差异罢了。
张警官也看住了,笑道:“这物件儿倒是挺雅的,不过么,吕国成这种人,也得有品位欣赏才行。”
我听他话音,似乎对这个吕副局长很不感冒,大概也知道这人的一些情况,正琢磨该不该问问,他却转过身,走到另一边去了。
忙碌了一下午,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临走又挨了吕夫人一顿训斥,虽说这事和我没有直接关系,终归是看她超级不爽,搞得我连吃饭时候都气哼哼的。
魏警官看得直乐,笑道:“小伙子别那么大火气,我看他们这事也快结束了,估计过几天咱们就能回去了。”
这倒是实话,依目前情况来看,吕副局长这事儿铁定是猝死无疑,吕夫人再霸道也不能无理取闹。
想到这儿,我气倒稍平了点。
不过,实在没想到,就是第二天,情况竟然又是一变。
我俩一进市局大门就感觉到了,气氛异常的紧张,八九辆警车都亮着灯停在门口准备出发。
恰好昨天那张警官快步出了大门,我俩赶忙迎了上去,魏警官就问“怎么了这是?”
张警官一阵苦笑“昨天晚上,又一个高官猝死的,情况跟吕副局长差不多,这次是水务局的刘局长。”
他一说,我俩也直愣怔,不及细问就跟着他上了车,到了刘局长他家。
相比吕副局长而言,这位刘局长的家就要寒酸的多了,看起来平素为人较为低调,刘局长的太太也要比那位吕夫人顺眼的多,也是水务局的,据说是个主任。
我和魏警官帮着勘察现场,拍照取证,好歹不像是昨天那么不知所措,忙了一个上午,基本调查也就完成了。
他家在三楼,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这点上和吕副局长的情况基本一致,不存在外人侵入受害的可能。
尸体是在客厅发现的,客厅很规整,无打斗痕迹,刘局长被发现时仰靠在沙发上,没有明显的外力致死伤痕。
中午的时候,局里传来消息,经过法医初步鉴定,刘局长死因是心脏猝死。
要说没有吕副局长那事儿,刘局长这事儿也就不叫事儿了,可俩人都是猝死,前后不过两天,这确实是透着邪门儿。
张警官也皱起了眉头,安慰了刘局长的爱人几句,就带着我们回了局里。
当然,即使说再邪门儿,在我看来,这案子也不叫案子。
非常简单,心脏病属于多发病,每年死于心脏病的绝对不在少数,只能说是凑巧,刚好是两个局长前后发作罢了。
这种事最忙的是法医,只有他们的详细鉴定出来,案子才能真正搞清楚。
我和魏警官算是客人,因此方队长并不要求我们加班加点跟着捣腾,而类似于这种案子,说实在话,我也没什么兴趣,局长怎么了?当官就不得病了?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我俩也真不好意思再提我们那事儿,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这不添乱么?
局里忙得人仰马翻,我俩反倒没什么事,找法医帮着问了问情况,也就告辞出来,魏警官回招待所,我一瞧时间还早,索性就沿着街瞎逛。
我认路的水平相当不怎么样,来了几天了,也就认得招待所附近这条街,再往远就全然是抓瞎了,逛了一阵子,瞧着街景眼熟,发现倒走到杨斌小店的那条小巷子前。
如此倒一下子想起那精美的座钟来,别的先不说,那老爷子手艺实在令人赞叹,买一个回去留个纪念也行。
反正闲来无事,就踱了进去,凭着记忆转了一阵,果然找到那店面。
此时已是下午六点多,太阳还没落山,不过这小巷子里光线已经黯淡下来。
迈步进去,外屋仍旧是空荡荡的,叫了几声,杨斌似乎又不在,没人回应。
这样也能做生意啊?我不禁好笑,也怪不得这么好的手艺,还得窝在这种犄角旮旯里了。
扭头正要走,想了想,又停住了。
那老爷子肯定是在里屋,找他也是一样,虽说那老爷子脾气古怪,但是送上门的生意,没理由不做吧?
一边想着,一边挑帘儿进屋,还是上回我来那样,只那阵难闻的气味儿更浓烈了,我几乎咳嗽出来。
昏暗的灯光下,老爷子仍旧背对着这边,似乎又在打瞌睡。
我捂了捂鼻子,感觉适应了点,走到他旁边,刚俯下身子打算叫他,便感觉一股难闻的气味儿直冲鼻腔。
好家伙!
我几乎呕吐出来,感觉当年孟书文搞得那个血池都没这么难闻的味儿,这杨斌也真是的,不知道给老爷子擦擦身子。
不过照这么看,这老爷子估计也瘫了有年头了。
我本来对他没什么好感,此时倒泛起阵同情来,谁还没个老呢?
“老师傅,老师傅。”我轻轻唤他。
他没什么动静,张着嘴,两眼眯缝着,睡得很沉。
我犹豫了下,伸手触了触他肩膀“老师傅?”
还是没反应。
看来都说老年人睡觉轻,也不尽然。
也不知道杨斌几点才能回来,没办法,我按着他肩膀晃了晃“老师傅?”
他头往一边歪倒,仍旧没醒。
我啧了一声,忽然间觉得不太对劲儿,仔细观察了下,他好像……死了?!
伸手试了试他鼻息、心跳,都没动静。
我有点不敢相信,在他脖颈大动脉旁试了片刻,还真是死了。
望八十的老人了,真是说没就没,杨斌不守着,搞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一边想着,一边掏出手机来,打算拨120。
刚拨了两个号码,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攥住我手腕!
竟然是那老爷子的手,虽说我也知道尸体会受到什么静电的影响,有些肢体动作不奇怪,不过仓促间仍旧让吓出一头汗来。
我瞥了他一眼,正要扳开他手指,忽然发现他竟然盯着我,刚才还眯缝着的眼睛瞪的老大!
一下子我寒毛直乍,还真有诈尸这么一说啊?
正不知所措间,他竟然说话了“你想干嘛?咋进来的你?”
我几乎让他吓傻了,愣怔好一阵子才回过神儿来“你……你不是……?”
“你什么你!”他一脸狰狞,用带着大同味儿的沙哑声音道:“谁让你进来的?”
我愣了半晌,发现他胸口急剧起伏着,还真就不是个死人,难道说,是我看错了?
“我……我想来买东西,看见没人在外面,就进来了。”我赶忙辩解着,又加了一句“我来过的,我是警察。”
他狠狠甩开我手,道:“赶紧给我滚,这儿不欢迎你!”
我一下就火了,大声道:“我是来买东西又不是偷东西,你这什么态度?”
他歪着头,指着门口“不卖!赶紧滚出去!”
怎么还有这种人?
我让他气得七窍生烟,但也实在没法和他理论,只好大步出了门,也不再等杨斌了,堵着气回了招待所。
我们这行见的人多了,但这种不可理喻的人,还真就是第一次见。
这事儿闹得我相当不爽,是以也没有其他心思,马马虎虎吃了口饭,看了会儿电视就上床睡觉。
第二天起晚了,匆匆洗漱赶到局里,又是乱成一锅粥,我一瞧,那位吕夫人又来闹事儿了。
我不知道他们这儿是不是总这样,反正我们局要每天都这样,我铁定辞职。
方队长还是老样子,一车好话送走了吕家人,脸色已是难看的怕人,我估计再这么下去,第三个猝死的就该是他了。
见他扯着嗓子正给下属布置工作,知道插不上话,和魏警官打了个招呼,我自己溜达着找法医官去。
这案子称不上什么有意思的案子,不过如果两人确实都死于心肌梗塞,那倒也巧得挺邪门儿的。
法医官也姓李,套个近乎说,我俩算是本家儿,年岁也就是二十八九,因此虽然只见了两面,我俩倒是迅速熟络起来。
“小李杂,事儿怎么样啦。”我推门儿就进,使劲逼着嗓子装大样。
小李看起来很憔悴,眼圈儿乌黑,就跟被人揍了两拳似的,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去去去,没心思跟你闹。”
“哟,敢跟朕这么说话?”我嘻嘻哈哈坐到他桌上,递过去根烟“查的咋样?”
“还能咋样。”他把手套摘了一扔,接过烟来“心肌梗塞呗。”
还真是邪门儿啊,我一愣“第二个也是?”
他点了点头,把烟点着“不能说也是,多少有点区别,姓吕的是心源性猝死,这个姓刘的是心肌梗塞,不过嘛,对于你这种外行来说,也确实差不多。”
这方面我还真是外行,不过他这说法让我有点不爽,没好气道:“你可小心,那个吕夫人不是省油的灯,当心她找你玩命儿。”
他撇撇嘴“玩命也没用,就是心源性猝死,她就是找中情局的来,也还是这种说法。”他说着又抽了抽鼻子,往我身边凑了凑,皱眉道:“你身上什么味儿啊,有年头儿没洗澡了吧?”
我抬起胳膊闻了闻,似乎也就是点汗味儿“没什么啊。”
他拉过我手来,一闻,又推给我“自己闻闻,干嘛了你?上完厕所连纸都省了?”
我让他说的有些恼火,仔细闻了闻,手腕那儿还真是有点怪味儿,挺难闻,有点恶心,不过嘴里可不肯示弱“就点汗味儿啊,什么就上厕所不用纸。”
“得了吧你。”他笑道:“汗味儿是这味儿啊?怪恶心人的。”笑着笑着忽然一皱眉,又把我手拉了过去“不对啊,怎么好像……”
我让他一惊一乍的闹得有点迷糊,也不敢再说话。
“这好像是……尸臭吧?”小李皱着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