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
她穿好衣服后，爬上软榻，努力打开了窗户。
“好冷。”迎面扑来的湿冷气息让殷妍梓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她抬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小院，入眼处全是被雨水打落下来的残花落叶。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上，像跳动的玉珠，乍一听觉得有趣，听久了又让人烦闷。
殷妍梓郁闷地朝手里呵了一口气，夏季遇到这种天气最是让人烦躁，要是雨没下透，空气潮湿闷热，就像关在浴池里，胸口压抑得很。
水雾中夹杂着泥土清新的气息，殷妍梓抽着鼻子嗅了两下，突然打了个哆嗦。
“大小姐？”香秋推开房门正巧看到殷妍梓的动作，忙从柜子里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
殷妍梓垂着眼帘看着香秋手指熟练地在她胸口打着结，前世在冷宫的时候，香秋也是这样耐心地帮她梳妆，即使她后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香秋还是日复一日地细心照顾她。有时，她不禁会自问：香秋如此对她，只是因为把她当主子吗？
她承认自己多心，可后宫多年，她比谁都了解人性。
人性本贪。
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只有你自己还未被发觉到的利用价值。她从不刻意把身边的人想得太过阴险，却总会提醒自己保持一份警惕。
“大小姐，大少爷早就起了，见您在睡，就没让奴婢叫您，自个儿先吃了早饭。”香秋例行公事一般地汇报着。
殷妍梓点头，“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那怎么行？”香秋不赞同地说道，“要不奴婢给您熬点燕窝粥吧，配点开胃的小菜。”
殷妍梓神色怏怏地点头，天气似乎影响了她的心情，她拿起绣篮里的荷包胡乱绣了两针，指尖被戳了几个血洞之后，便又放下了，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发呆。
她以为自己在冷宫待久了，应该很喜欢热闹才对。
冷宫里要么死气沉沉，要么整日喧嚣着疯言疯语，在她还清醒的时候就见到过，很多年纪轻轻的妃子整日守在二门处，只等着宫女、太监送东西来的时候说上两句话，好不至于忘记怎么与人交流。
可她从来都是安静地待在角落，安静地等着变成疯子。
屋子里过于安静的气氛让香秋微微不安，她偷偷瞅了殷妍梓几眼，伺候殷妍梓用饭。
直到傍晚大雨都还没有停下的趋势，往常这个时候还能在屋子里做女红，可今儿却早早地点上了蜡烛。殷妍梓见殷卓凌还没回来，心里隐隐不安，问了香秋几次，后者也是一头雾水，最后，殷妍梓终于按捺不住，叫香秋把门房叫来了。
“回大小姐，”门房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少爷一早与长福出的门，奴才没敢多问，只隐约听大少爷说，到后山捉几只麻雀，回来烤着吃。”
“下这么大的雨，他到后山捉什么麻雀？”殷妍梓又急又气地说道。
“回小姐，下了一晚上的雨，风大雨大，后山到是有不少麻雀遭殃，大少爷可能是图新鲜，冒雨带着长福捡麻雀去了。”香秋小声解释道。
真是这样就好了。
殷妍梓冷笑，谁带谁出门还不知道呢！
“大小姐……”门房见殷妍梓只微笑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
“叫人到后山去找找。”殷妍梓眉心微皱，前世不知道长福的心思也就罢了，如今她清楚她与大哥身边个个都是中山狼，容不得半点马虎。
朱嬷嬷闻询赶来的时候，殷妍梓正坐在屋子里，对下面的小厮们做着安排，五岁的小丫头举手投足间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朱嬷嬷仔细观察着殷妍梓，见她脸上的神色透着孩子气的焦急，心里的疑问也就暂时放下。
殷妍梓将众人做了安排后，跟着下了软榻，叫香秋拿来蓑衣。
“大小姐，您这是……”香秋惊了一下。
“我去找大哥。”殷妍梓张开双臂，示意香秋帮她穿蓑衣。
“大小姐，这可使不得，”朱嬷嬷“尽职”地劝解道，“这黑灯瞎火的，雨又大，山路湿滑，您怎么能上山？”
“叫厨房把姜汤熬好，备着热水。”殷妍梓没理会朱嬷嬷，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几个老嬷嬷就留在庄子上，其余的人都出去，要是我们和大哥走岔了，叫门房到后山递个话，我会在山脚留人。”她边说边瞄了朱嬷嬷一眼，见朱嬷嬷一脸担忧，她又说道，“嬷嬷，你留在庄子上坐镇，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朱嬷嬷神色一凛，忙不迭地应下，不再阻止殷妍梓上山，只在出门的时候，嘱咐了香秋两句，要她仔细跟着，照顾好大小姐。
众人前脚出门，朱嬷嬷后脚就到了后门，在门口的屋檐下小站了一会，听到沉闷的敲门声后，立即开了门。连门外的人影都没看清，就立即将手里的油伞递了过去，悄声说道，“快，趁现在没人，赶紧回屋，热水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人影闷哼一声，打着伞，猫着腰，迅速窜回了下人房。
朱嬷嬷左右看了一眼，到厨房盛了碗姜汤，又端了点吃食，跟着进了下人房。
长福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神清气爽地从净房出来，朱嬷嬷忙把姜汤递过去，疼惜道，“先把这个喝了，来，我给你擦干头发。”
长福坐在桌前，先喝完了姜汤才拿起筷子吃了几口热气腾腾的饭菜。
朱嬷嬷站在他身后，一边帮他擦干头发，一边谨慎地问道，“都处理好了？”
“好了，”长福点头，口齿不清地说道，“都按照计划来的，我把大少爷带进深山就自己出来了。这么大的雨，大少爷又不认识路，在山里困两天人就没了，后山可是有猛兽的。”
朱嬷嬷放心地点头，如果不是盛京里的那位下了死命令，她也不会急着在这个时候出手。事情发展得十分顺利，她没想到殷妍梓会亲自上山，这样一次性把两个都解决了，她也可以向盛京那位交代了。
虽然可惜了香秋，可她心中，只有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以香秋的聪明，没准她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一想到这里，朱嬷嬷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她蛰伏在庄子上将近三年，如今，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日后回到盛京，他们一家也算是功臣，那位，多少会论功行赏吧。
见长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晚饭，朱嬷嬷嘱咐道，“现在庄子上没几个人，你安安静静地待在屋子里，好好休息休息。其他的事交给我，明儿一早，你到山脚去。”
“为什么？”长福极不情愿地问道。
朱嬷嬷解释道，“你与大少爷一起出去，怎么能一个人回来？明儿你出现的时候，一定要狼狈点，还有，记得指路的时候朝反方向指，别让他们那么快找到大少爷。”
没有确定殷妍梓与殷卓凌死透了，她不敢大意。
而殷妍梓那边，众人冒雨赶到后山的时候，夜幕早就落下，雨太大，根本无法用火把。众人摸黑上了山，三、四人分成一组，朝三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香秋本想让殷妍梓在山下等，可殷妍梓坐不住，非得上山，香秋见状，只得跟上去。
山路湿滑，殷妍梓的小身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前行了近百米，山上树木茂密，别说前面了，就是身边站的人都看不清楚。殷妍梓站在树下，神色凝重地看着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香秋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两人身边各自跟了一名中年男子保护。
山路很窄，越往上走越是艰难，到最后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位，四人排成一条长队，两个管事把殷妍梓与香秋夹在中间。
香秋时刻注意着殷妍梓，顾不得脚下的泥泞，紧跟在殷妍梓身后。
殷妍梓走得很艰难，她本就是个小身板，再加上臃肿的蓑衣，行动更加困难。除了只能僵硬地朝前看，她压根就无法转身看看周围的情况。
殷妍梓的身体愈加感觉到吃力，香秋忙小跑两步，拦下了她。
“大小姐，还是奴婢与李叔上去看看吧。”香秋抬头看了一眼，浓密的树叶罩在头顶，虽然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明显感觉到雨似乎小了。
殷妍梓靠在树干上喘气，身上的蓑衣太厚重，她两腿发软，确实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殷妍梓与王管事留下来，香秋则与李叔继续朝山上走。
王管事从怀里拿出水壶递给殷妍梓，殷妍梓喝了一口后，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尽管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点朦胧的影子，可她还是分辨出这是一个岔路口，继续往左是朝山侧走去的路，那里地势相对平坦，顺着路走就是下山，往右则是进深山的路。白日里山脚的村民很少进深山，更别说现在了，所以香秋走的是左边的路。
“王叔，我们走右边。”殷妍梓果断地起身。
“大小姐……”王管事迟疑地叫住了殷妍梓，“那里……大少爷应该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