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了?
“皇上!若是今日您不为臣妾做主,臣妾就立刻撞死在这里!”万贞儿臃肿的身材此刻却变得分外灵巧,几步便爬上了阶梯,一倾身便扑到了朱见深的怀里。
“爱妃这是何故,怎么哭成个泪人儿?”朱见深本已头疼心烦,但对万贞儿素来宠溺得不行,便耐着性子替她擦起了眼泪。
“还不是你那个皇后嘛!简直是要把臣妾杀了才罢休!”万贞儿哭得悲怆无比,整个养心殿都回荡着她声如洪钟的哭声。
“皇后?她最近失心疯,怎地,闹到你宫中去了?”朱见深想到茹荃,心下一凉,愧疚感又冒了出来。
“疯?我看她根本没疯,欺君!欺君!对,对,对,她装疯,她这是犯了欺君之罪啊,皇上!”
“到底怎么回事?”
“她打我!一丈红!”万贞儿说到这里,已经气急败坏,双脚胡乱地踢腾起来,如同一个受委屈的孩童和父母耍赖一般。
“一丈红?”朱见深听到这三个字,也是一惊,赶忙去查看万贞儿的伤势,这一丈红乃是后宫最重的刑法,行刑中血溅一丈,行刑后基本就是废人,永远也不可能恢复。
可是看了一圈儿,万贞儿竟然毫发无损,便说道:“爱妃,可伤了何处?”
万贞儿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发现痛感已经减轻到几乎没有,心想,打得不重是奴才们识相,可茹荃歹毒的心可是日月可鉴,必须要好好和朱见深告上一状不可。
“臣妾的屁股好痛啊,要不是那些奴才手下留情,臣妾就真的被打成残废了,浚儿,她都已经把我欺负成这样了,难道你不管吗?”
朱见深见万贞儿伤势不重稍稍心安,转而想起万贞儿说茹荃是装疯,又觉得事情蹊跷,说道:“爱妃放心,朕一定为你做主,你且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说。”
万贞儿闻言整个人呆在那里,顿时心下有些慌张无着。她以为自己扑过来又哭又闹,皇上必然会气急败坏地冲到坤宁宫将那个贱人绑了,暴打一顿然后打入冷宫,可是看眼前的阵势,皇上根本没有发怒,甚至连气都没有生一点儿。
万贞儿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即将失去朱见深,这种不安非常恐怖,密密麻麻地蔓延了她整个意识。
“皇上?”万贞儿轻唤一声,喉咙里涌出一股苦涩,如果说刚才被茹荃杖打之后的委屈有五分真五分假,那么此刻被皇上——她这一生唯一可以掌控的男人轻视和冷落,则让她有了十分之十的委屈。
“嗯?”朱见深的目光又回到手中的奏折上,不想再理会万贞儿。
万贞儿感觉胸腔一阵憋闷,眼前飞蛾乱扑,烛光乱闪,接着便是一黑,整个人重重地栽倒在朱见深的脚下。
……
雪后的皇宫一片静谧。夕阳斜斜地将光线涂抹在半化不化的雪地上。一队队宫女太监踏着谨小慎微的步子穿行其间,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着紧张的气息,此时,仿佛一个喷嚏都能引来一场雪崩。
长春宫内。万贞儿悠悠醒转,望着眼前的太医,柔弱地问了一声:“本宫这是怎么了?”
此次赴诊的太医乃是太医院院判周广禄,年届六旬,是整个太医院资历最老的一位,万贞儿的地位非比寻常,朱见深自然是请来了医术最精的御医前来诊治。
周广禄的脸上堆出平生最喜庆的一个笑,仿佛比自己升官发财还要激动,他满心欢喜地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有喜了!”
万贞儿脑中像是划过一个霹雳,接着一个激灵地坐起,抓着太医的手带着颤音地问道:“你说什么?有喜?你说本宫有喜了?本宫有了皇上的子嗣?”
周广禄点头如捣蒜一般,赶紧拍马屁地道:“皇上还不知道,在外面等着娘娘的消息呢,奴才这就出去禀报皇上……”
“慢着!”万贞儿眼珠一转,叫住了周广禄,沉声说道:“喜事自然是喜事,但怎么说却由不得你。”
周广禄不禁一脸疑惑,凑过来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你出去禀报皇上,说本宫有喜,但是因为上午受了杖刑,现在胎儿即将不保!”万贞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狠厉,似乎只用声音就可以取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周广禄听到年过三十的万贵妃好不容易有喜,不仅没有欢天喜地地赏他金银,反而让他去说出这样的话,又惊又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娘娘这是难为老奴啊,娘娘身体康健,并无滑胎迹象,这,这,这不是让老奴欺君罔上……”
“本宫看你是老糊涂了吧,这哪里是欺君罔上,这分明是让你从院判升任为院使的好机会。”
“老奴不明白贵妃娘娘的意思……”
“你说本宫胎儿即将不保,皇上自然是分外紧张,之后你便请缨为本宫保胎,这胎儿自然是保得住的,到时候你岂不是大功一件?”
周广禄虽然不知道这万贵妃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但听完万贵妃的话,明白这件事对他是有百利无一害,而且可以说是捡来的便宜。他年届六十仍然坐不上太医院一把手的交椅,已是人生的一大憾事,若是此次能够助万贵妃一臂之力,自己自然也能达成所愿。
略一思虑,周广禄咬牙道:“多些贵妃娘娘提携,老奴谨遵娘娘旨意。”
说罢,便出了寝殿,三步两颠地到了朱见深的面前。跪下便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朱见深本以为万贞儿不过是体力不支晕过去了,一见宫内资历最老的御医竟然这副模样,眼神一厉,问道:“周御医,贵妃的病情如何?”
周广禄为了演好这场戏,又猛地磕了一阵头,才抬起一张老脸说道:“回皇上,娘娘有喜了,但是,但是……”
朱见深一听“有喜”二字,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激动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贵妃娘娘确实怀有龙种,已经两月有余,但是这龙种如今危在旦夕……”
朱见深一听此言,上前便一脚踢翻了周广禄,怒吼道:“你敢说朕的龙种危在旦夕?”
“皇上啊,息怒啊皇上,贵妃娘娘怀有龙种,但是上午受了杖刑,如今龙种命悬一线,不过,不过老臣有办法,皇上尽可放心,老臣定当誓死保住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