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真冷
主仆二人趁着月色朝西宫方向而去，直到走到僻静处，问夏才悄声问茹荃：“娘娘，您本就没有疯，是不是？”
“傻丫头，你才看出来呀。”茹荃不禁为问夏的实在叹了一声，这样的孩子要是放在现代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娘娘，您这何苦呢，再说，为什么连我也不告诉。”
“不告诉你自然是怕连累你，如今咱们寻了一个清净的地方，我再和你细细说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便走到了西宫。
茹荃虽然曾经远远地看过西宫几次，却没有真正走到这么近过。
这西宫与其他宫殿完全不同，就像是喜庆年画中的一抹暗色，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中显得灰头土脸。
当然，茹荃也和之前被送到这冷宫中的女人们完全不同，那些人不是哭喊着“皇上，臣妾知错了”就是和太监厮打着，死也不愿进到这屋里，更有甚者，直接一头碰死在了门口的石柱子上。
茹荃则好像如释重负一般，表情分外轻松，拉着问夏，一脚踹开了西宫的大门。
几缕寒风吹过，主仆二人均是一抖。
“娘娘，这里好冷……”
“冷宫能不冷么？
二人一边下意识地抱紧了臂膀，一边慢慢地往里走。这冷宫不大，倒像是一个四合院，东西南北各有八间房，每个房间都是黑洞洞地，似乎一点人气儿也没有。
地上的积雪显然不像其他宫中那样，随时都有人打扫。雪积了化，化了又积，已然变成了一堆烂泥。院内东西各有两个大水缸，旁边依稀还堆了一些未洗完的衣物。
正中间的房间中透出一丝微光。茹荃便拉着问夏往那里走，还没等走到，忽听耳侧一个声音响起：“哟，娘娘来啦，快，快来这边，奴婢在这恭候多时了。”
尚未看到此人面貌，只听这声音，已经让茹荃的眉心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来者不善。
茹荃往左侧一看，一个胖乎乎的妇女走了过来，夜色已浓，这女人的面目不甚清晰，只是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无端的热情。
“这位嬷嬷，我们两个住哪一间？”问夏问道。
“皇后娘娘自然要住好的，来，奴婢带您去瞧！”那胖妇已经走进，拉着茹荃的衣袖便往那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一进屋内，茹荃开始打量这个胖妇，一双鼠目滴溜乱转，两片薄唇好像刀刻的一般，短短的三角眉透出古怪的气质，一身灰白相间的布衣，但手腕上却摞着戴了三个材质不同的大镯子，看样子便知并非寻常饰物。
“嬷嬷贵姓？”茹荃客气地道。
“奴婢贱姓温。”胖妇满脸谦卑，但茹荃稍微催动三分读心术，就已经知道此人口不对心。
“温嬷嬷，我们两个以后还要承蒙你照料。”茹荃又客气道。
“娘娘客气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奴让娘娘照料才是。”说完，已经伸出了一只肥胖的手掌。
果然！茹荃在心里骂了一声，和问夏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知道这肥妇的意思，但茹荃净身出户，别说是财物，就是一身换洗衣服都没有带——不过，依着茹荃的脾气，就算是带了，也绝对不会给这肥妇。
问夏拿下自己的包袱，一番翻找后捧出一支金簪子递给了温嬷嬷，道：“温嬷嬷可怜我们主仆二人吧，如今境遇不同往日，手头也没什么能孝敬您……”
茹荃一见问夏如此，心里的火气已经上溢，但考虑到人生地不熟，强忍着没说什么，不料那温嬷嬷却并没有领这份情，“啪”地一声打掉了问夏的簪子，语气不善地道：“欺负我没见过世面是怎么着？堂堂皇后娘娘打入冷宫，就给这么一个没有半两重的旧簪子？”
问夏还想软语求情，却见茹荃俯身将那簪子捡起，往问夏手中一塞说道：“温嬷嬷既然瞧不上，那便自己找那有钱的主儿去要吧，我们二人这，是一分也没有。”
温嬷嬷乃是这冷宫的管事嬷嬷，已经在这里呆了将近三十年，什么样的主子没有见过？
但无论是什么来头，只要进了冷宫，必然先被她扒一层皮，如果她扒得过瘾，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如果扒得不够满足，那便有七十八般武艺等着这些被废的妃嫔领受。
温嬷嬷将茹荃上下打量了一番，口中哼了一声道：“娘娘既然这么说，老奴也不必舔着脸再要什么赏，这就带娘娘去您的住处。”
温嬷嬷说罢，转身朝外走去。茹荃望了一眼那个亮着灯的房间，里面虽然简陋些，但还算宽敞干净，没想到温嬷嬷没有捞到好处，竟把那个房间“没收”了。
茹荃扁了扁嘴，拉着问夏跟了出去。
温嬷嬷直领着二人走到了最西面迎着风口的一间屋内，轻轻推了推门，便掩着鼻子道：“娘娘，您的房间到了，老奴告退。”
“温嬷嬷？”问夏一闻这股恶臭的气味，就已经想要讨饶，柔柔地叫了一声，却见那胖妇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回了自己的房间。
黑洞洞的屋内飘出浓重的臭气，茹荃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根蜡烛，又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火折子。
点燃蜡烛，屋内的陈设轮廓渐渐清晰。
一张破旧的双人床、两把瘸腿的破凳子，一个满是蜘蛛网的梳妆台，一张堆放了无数残羹剩饭的桌子，上面的盘子上隐约还有不明虫子在蠕动。
虽然是冬天，但这一桌子酒肉已经不知道放了多少年，臭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啊——”问夏突然一声尖叫，吓得茹荃也是一个激灵。
茹荃朝着问夏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一条白绫正悬在梁上，随着风轻轻飘荡着。
“妈的，这鬼地方……”茹荃忍不住又骂娘了。
“娘娘，咱们今天真的要睡这儿？”问夏的声音带着乞求和胆怯。
“后悔跟我出来了？”茹荃拍了拍问夏抖动的肩膀。
“不后悔！”问夏挺直了腰板说道：“娘娘当初不嫌弃奴婢，让奴婢当您的贴身丫鬟，奴婢那时候就发誓，要跟着娘娘一辈子，无论娘娘是皇后，还是……”
茹荃的眼睛微涩，想要说些感动的话，却说不出来，只是抓着问夏的手，捏了捏。随后转身走到床铺，将上面不知道铺了几百辈子的床单扯了下来，一把盖住桌上臭气熏天的酒肉杯盘，连着那个破桌子一起兜住，便往门外拖去。
问夏也赶紧放下包袱帮忙，一齐将桌子拖到了院子中间方罢。
随后，二人又整理了床铺，扫了地，叮叮当当地一直忙活到后半夜才勉强将这鬼屋子清扫了个大概。两个人也顾不得洗漱，并排躺在床上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