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五）
“怀特，跟我来一趟。我有点儿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有个穿着黑色低胸套装的女人走过来，脚下一双九尺高的酒杯跟，一条超短裙露出一双美腿，站在他桌子面前，高高在上地扫了一眼陈嘉言和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夏青槐。
对方是个中国人，化妆很西式，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这是事关你前途的大事，跟我来！”
“在这里说。”夏青槐用流利的英语回答她。
“杰瑞走了，老板要在你们当中挑出一个担任八组的经理，我已经向他推荐了你，今天早上他看过你的报告，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我约了他晚上吃饭，你一起来吧！”她语调很淡，却怎么也挡不住暧昧，尤其是一双画着浓浓眼线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夏青槐的脸。
“我晚上还有事！”他冷冷地回答，然后就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低声说：“抱歉，我的朋友来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和他们一起去吃午饭，拜。”
附近的一家小餐厅，三个人坐下，陈嘉言去了卫生间，她就怔怔地看着夏青槐。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冷冰冰的样子，那是他的前程他也不在乎吗？用那么无礼的态度和上司说话也行吗？
“你是想吃了我还是看不懂菜单？”他看着面前的餐牌，目不斜视，却轻易地洞悉她在盯着他看。
“夏青槐，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看起来稍微温暖一点？”她开口问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我难得请客，所以你可以点餐单上想吃的所有东西，我看你的体型，应该很能吃才对。”
又来了！是她想得太多了，一个连笑都不会的男人，居然还让他温暖？切！
她将头扭向一边，看了一眼窗外，陈嘉言失魂落魄地往前面跑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用面前的杯子来喝水。
一个熟人往前面走过去，她忙用餐单遮住自己的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爸爸的一个朋友，在聚会上见过两次，每次见面都带着不同的女人，今天搂着一个穿绿色长裙的女人一脸贱笑走过去，还在餐厅里就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到那个女人后背的衣服里去了，女人不停地笑，两个人搂作一团。
这些人从来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失态给别人带来的尴尬，自己倒是挺自得其乐的，那个伯伯真是！女儿都比搂着的那个女人还大！光天化日的，他居然也下得去手！
庆幸那位伯伯眼中只有那个美女，并没有注意到缩在角落里的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正迎上他的目光，便干咳了一声，说：“我要A餐。”
他合上自己的餐单，也点了一个A餐。
两个人都将视线投向陈嘉言，只见他目光呆滞，精神恍惚，与先前判若两人，她刚要张口，夏青槐低声说：“三份A餐，谢谢。”
一直等在旁边个的侍应生走了，他便低头看着手里一个写满字的小本子，一言不发。
她有些担心，小声问：“嘉言，怎么了？”
他轻轻地摇摇头，怅然若失，没有说话。
套餐速度很快，质量就乏善可陈，盘子很旧，叉子和刀子上全都是细细密密的刮痕，猪扒像是被扔在盘子里一样，酱汁又浓又黑，看起来像是被太阳晒化了的沥青，让人食欲全无，早知道食物本身和餐单上的会有区别，但这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诈骗。
她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陈嘉诺蹭地站起来，苦笑了一声，无比尴尬地说：“小凡，抱歉，我忽然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兰花婆婆的牛不见了，我要赶回去抓牛，东西就改天再买吧！还有，待会儿你自己坐车回去好吗？谢谢你的午饭，青槐，晚上我请你喝酒！”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睛红红的，埋着头也不看任何人，走了。
“这是怎么了？”她愣愣地看着陈嘉言大步流星走出餐厅，喃喃自语。
“看不出来吗？你又有机会了！”他吃着盘子里的牛扒，眼皮也不抬。
她切着硬邦邦的牛扒，过了好一会儿，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夏青槐！你真是奇怪！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
他没回答，只是低头吃盘子里的牛扒，俨然一个正襟危坐的法官，对于已经下定判决的人绝对不愿意再看一眼。
她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盘子里硬邦邦的牛扒，又看了看对面冷冰冰的夏青槐，心里暗暗叫苦，她的人生就算不能再回到过去，也不至于发展到这种地步！吃这种让人食不下咽的粗糙套餐，面对这种完全没有温度的男人。
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这希望这是个噩梦，赶快醒过来。
“已经够傻了，觉得还不够吗？”他开口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她双手撑在下颌下，低声问：“你这个人看起来相当完美。”
他扬起一边眉梢，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她冲他做了个鬼脸，咧嘴说：“可是一开口就是渣滓。”
他斜眼看着她。
她冲他龇了一下牙，然后低头切牛扒。
“要菜刀吗？”他问。
“啊？”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抬头看着他。
“你不是打算切肉末吗？”他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结账。
“你太没有礼貌了吧！我还没吃完呢！你就买单！”她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一点儿也没有动过的牛扒。
“我吃完了。”他喝了一口水，头也不抬：“反正只要有人为你付钱就好，我在这里你吃不下。”
她愣住了，他还真的把找回来的零钱放在她面前：“坐车回去。记住了，如果以后再像今天这样被别的男人甩掉了，来找我，我会给你零钱坐车回家的。”
他说到这里，整了整领带，直起身子来，眼睛看着门口：“看来我要多准备一些零钱，你这个样子，应该会经常被甩才对！”
气死人了！
陆辰星几乎要将桌布抓破，咬着牙，刚刚站起来，他又说：“从这里往前两步就是个小广场，常有人在那边卖艺唱歌什么的。”
“小姐！”他伸出手轻轻打了个响指，侍应生马上跑过来，笑问：“先生有什么吩咐？”
“待会儿这位小姐吃不完的东西全都帮她打包，她要带走。”说完就迈着大步子，径直走出去了。
她颓丧地坐在下，看着硬邦邦地牛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个该死的家伙，他怎么会在基金公司上班，不做律师真是可惜了！他应该是某个星球来的怪物，一开口就到处冒毒箭！
可恶！
更可恶的事情还在后面，接到梦涵打来的电话，已经找到了那个做刑警的同学，对方答应帮忙，她这才刚出门不到十步，立刻就有人提着打好包的东西追出来递给她。
真让人哭笑不得！难道让她提着这些打包的饭菜满大街晃悠吗？刚想着就转过街角，看到一对小姐弟正坐在一条长腿凳后面喝凉水，她便小声问：“你们要吃这个吗？”
两个人谢了她，她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夏青槐说，这里有人卖艺卖唱什么的！还特地吩咐侍应生要帮她打包。
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个家伙实在太精明了！精明到让人害怕，她还在原地绕圈圈，他已经把她接下来要走的路一步两步全都想到了！
她怎么能赢得了这种人！
咋舌感慨之后又沮丧地拖着腿往前走，站在红灯口等待，街道的对面就是一块儿很大的广告牌，正在播放八珍面的广告，镜头的最后定格在爸爸陆湛身上，他微笑着说我们的事业就是给家里人做好吃的。
她立刻又充满了勇气，是的，他的确比自己聪明不止一倍，那又怎么样？她是不会害怕的，只要有任何人想伤害她的亲人，她都不会放过他！
主意已定，脚步立刻就变得轻快起来，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赶过去和表妹会和。
梦涵这一点让人又爱又恨，即便是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也无条件地对她好。也正是这样，她才会舍命相救，可这正是这样，她才不是梦涵，永远都只是陆辰星的影子。
她带着极其矛盾的心里来到公安局的办公楼，清一色蓝白相间的房子和正中央悬挂着的国徽让人肃然起敬，梦涵和那个同学就在一个窗户很大的办公室里，看到她一直在打量雪白的墙壁，他便笑着问她说：“陆小姐，你在看什么？”
“我记得看电视你们墙上不是都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吗？怎么这里没有？”她有些好奇。
惹得对方一阵笑，他认真地解释：“这里只是我的办公室，不是审讯室，所以没有那个标语。”
梦涵一直盯着她看，一肚子的疑问，但还是决定等到她先办完正经事才问。
“陆小姐。”小王警官轻声说：“你让我帮忙看的那个人已经查到了，你看看是不是他？”
他把电脑屏幕转过来，夏青槐的照片就在上面，证件照上照样是冷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