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六）
“是他。”她点了点头，低声说：“不过我想知道的不是他的事情，而是他爸爸。”
小王警官笑起来，轻声说：“陆小姐，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们已经查过，他爸爸已经去世了而超过二十年，二十年前就已经注销了户口，电子账户系统上并没有相关的消息。”
“夏青槐的爸爸是叫夏震吗？”梦涵傻乎乎地问。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梦涵叹了一声：“辰星，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个夏青槐，让建熙怎么去查？”
“陆小姐，你想知道些什么？”小王警官微微一笑，低声问。
她喃喃地嘟囔道：“我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算你运气好，我们的刑警队的政委原来是交警队的，他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叫做夏震的人，当时案子是他处理的，因为两个死者只找到了一具尸体，手续上很麻烦，差点儿害得他丢饭碗，所以他记得特别牢。”他说着就笑了笑：“他还记得夏震有个儿子叫夏青槐，今天我查夏青槐的时候，他看到了，就跟我说起，后来我亲自去看过卷宗，夏震二十年前是死于车祸，他自己一个人驾驶着一辆车子冲进了河里，有目击者称还有一个人和他一起乘车，可是现场就只知道了夏震一个人的尸体。”他抿嘴一笑，低声说：“我亲看到的卷宗，绝对不会有假。”
“那么另外一个人呢？”她忙问。
“应该是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了，毕竟当时窗户没关，车子上也没有安全带，尸体被冲走的可能性很大。”小王警官如是说。
从公安局出来，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什么嘛！明明是出了车祸，做什么要怪在爸爸头上？夏青槐是不是因为当时年纪太小，搞不清楚状况，所以就一心怨恨爸爸？
心情放松了，几乎可以明确爸爸是被夏青槐冤枉的，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她看着傻呆呆的梦涵笑道：“没事了。只要知道了这些就没有问题了。你等着我，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我今天晚上就可以回家了。”
梦涵忽然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一脸惊恐地问：“辰星，你是不是生病了？一个晚上都在胡言乱语，是不是生病了？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听不懂就好！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能不让家人察觉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解决掉，那种痛苦，一个人承受也就够了，不需要更多的人来感受。
自己现在因为太爱他们，所以变得异常勇敢，早已经不是那个被爸爸宠坏了的千金小姐娇娇女，她现在心里无所畏惧，即便对方是聪明冷静的夏青槐，她也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她敢打赌，就算现在要让她直接去登珠穆朗玛峰，只要确保家人安全，她也会用一百码的速度跑上山去的。
梦涵单纯，听到她这样说就彻底放下心来，点点头笑道：“我妈今天早上还问起你，我说老师们考勤严格，想要那个毕业证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又听说法国是深夜，所以才没给你打电话。辰星，听我的话，等我妈做完手术就回去吧，你知道的，她就怕你放弃学业，将来一事无成。或许烦了一点，但她是真的为你好。”
“我知道了。”能完成自己的梦想和姑妈的期望，一举两得，这种事情她一定会去做，她早想好了，现在这头的事情解决了，休学之后就只能闲逛，她也要跑到法国去闲逛。
当然，现在心情大好，所有的心结一下子就解开了。
今天晚上不必因为认床而在那张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不必因为不敢开窗而忍受闷燥的房间，不必因为胖乎乎的而接受来自陌生人的好奇打量，最好的是，不必因为觉得有内疚而忍耐那个家伙的冷言冷语。
世界一下子就变得充满明亮，她天生有这种天真的感触，俗称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梦涵叹了一口气，小声说：“刚刚看到你就像天塌下来一样，现在看你开心就好了，对了，这个夏震是什么人？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梦涵，晚点儿我再和你说这个，现在我要去取行李，等我回来了，我们再慢慢谈，不过你要记住，我们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是我们之间的方秘密，千万不能在姑妈和爸爸面前提起半句，尤其是姑妈，你放心，我回来之后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她现在只担心姑妈知道自己休学的事情生气而伤了身体，如果重来一次都还要让姑妈因此难过，她不就白活了。
“我知道了。”梦涵笑着说：“我开车来的，去哪儿，我送你，不是说取行李吗？我跟你去吧。”
梦涵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我自己能行。”
总觉得那个小镇真实自然，不慕浮华，梦涵的车子太嚣张，与小镇不和谐，更何况，她不希望让人知道她和陆湛的关系，尤其是夏青槐。
她并不是存心欺骗他，要离开了，更不想留下一个骗子的形象。
尽管他一心恨着父亲陆湛，但这当中一定有些误会，如果临走能解开，对爸爸来说是一个险情的排除，对夏青槐来说，更是一种解脱。
主意已定，她换了三趟公交才来到回小镇的公交车站，生平第一次挤公交，最痛苦的莫过于要和别人有意无意有些身体接触，她强忍住心里的不适，拉着把手站好，有些空位实在不忍心去坐，正是上班时间，挤公交的都是些老人家，给他们让座还得让人家谢，不给让又觉得自己不是人，索性一直站着。
很幸运，刚好赶上回小镇的车子出发。
车上的人不太多，但却都是认识的人，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上了车就已经回家了，因为在夏青槐的面馆儿里上班，这些善良的村民也把她当成了镇上的人，七嘴八舌地和她说话。
这是一种绝对陌生的体验，新奇又温暖，就像一阵绵绵的春雨洒落，她自嘲地笑笑，以前总是觉得只有漂亮的东西才值得追求，才美好，错过了多少真正的美好！这些乡里不化妆，不穿漂亮衣服，身上甚至还有些泥点，可是他们也很美。甚至更美，不矫揉造作，不无病呻吟，没有痛苦的纠结，只有努力地活着。
因为有了街坊的谈笑，一路回去显得很愉快，还是那条颠簸的小路，却明显近了很多。对于坑坑洼洼的露面，他们只是觉得颠簸很有趣，没有人抱怨。
这是她在小镇上学到最好的东西，这里的人生活都很辛苦，种地、做小买卖谋生，却没有人抱怨。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她心里百味杂陈。
很快就回到面店门口，陈嘉言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一脸沮丧，看到她回来，连忙上前来，充满了歉疚：“小凡，很抱歉，我真的对不起你，把你一个人扔在城里。我······”
他欲言又止，双手将凌乱的头发挠了不知道多少遍，看起来像个邋遢的流浪汉。很少有人做错事会表现出歉疚和不安，应该都是找借口掩饰或者反咬一口，就像玉泽南一样。
像陈嘉言这样的人虽然办事的时候有些欠妥，但终究还是个勇敢善良的人。
“我已经回来了，你就不要担心了。快回去吧！”她宽和一笑，就冲这份歉疚也能得到原谅。
“是这样的，我当时看到······”他好像觉得道歉似乎不够的，必须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讲清楚才算是诚意，于是便开口解释。
她主动打断他：“嘉言，回去吧！”
“你不原谅我吗？”他有些着急：“你不知道，我这个人不能做错事，一做错事就会心里不安，睡不着觉，尤其是你好心好意帮我去买东西，我却直接把你扔下了。”
“有让你很难受的事情发生吧？”她冲着他微微一笑：“不要说了。难受的，痛苦的，都忘记吧，我没有怪你，别担心。”
“你不生气吗？小凡？”他怔怔地望着她。
她笑着摇摇头：“你已经很难受了，我绝对不能再生气了。对了，难过的事情不要再想，让它过去吧。”
“小凡，我真没想到。”他喃喃地说着，看起来相当感动：“你不但不怪我，现在还安慰我。我真以为你会跟我生气呢！”
“为这么点事情就生气还算什么朋友？”她轻轻一笑。
他眼圈有些潮，低头不好意思地笑：“这么一来，我觉得更对不起你了。”
她摇摇头，从后门走进去，他便跟进来：“耽误了你一整天的时间，这里的事情都没做完，我来帮你吧！”
回头看到他笨拙地捡着葱，一下子就弄断了好几根，她笑道：“不必了，你在这里我反倒不方便，你回去吧！”
他愣愣地看着她。
她便笑道：“那就你欠我一个人情，如果我需要你帮忙，会第一时间找你的。”待会儿她就离开这个地方，这辈子再见的机会只怕是微乎其微了，这么说，不过给他一个安心罢了。
他听了这个，看起来像是心里稍稍得到一些安宁，才讪讪地放下手里的从，局促地说：“那我先走了。”
她冲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陈嘉言走了之后，她回头看着锅里浓香翻滚的八珍汤，轻叹了一声。
“小胖妞！背着夏青槐勾搭别的男人！这回还不被我逮到了吧！”有个声音忽然冒出来，吓了她一跳，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太妹站在门口，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身体靠着墙壁，轻佻浮躁地抖动着身体。嘴里嚼着泡泡堂，吹出一个粉红色的大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