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不成换我死
柳玉梨喘着气从屋中出来,手臂溅上半袖的血,黑洞洞得眼睛扫向廊下众人,尤其,是院儿里的小厮们。
“想毁我清白?我不知大少爷是蠢还是自寻死路——挑唆下人玷污未来王妃的罪名你担的起吗?这名头传出去,别说是你,阖府上下只等着被抄家吧!”
柳府实在是小极,这边儿的动静本已惊扰到上房,离得并不远,初时大家还喟叹大少爷又惹祸了,可待听到那满院子的哀嚎声儿,竟是大少爷?
秦氏按捺不住,晓得是出了大事。
待丫鬟踉踉跄跄跑来一通说,柳尚书眼前一黑,差点儿昏死过去,便是秦氏,也愣了许久,就看着自家夫君哭的昏天黑地,直呼“孽障!”。
秦氏撇撇嘴,慢条斯理得说道:“老爷急什么,这玉梨不也没吃着什么亏么?”
“糊涂!糊涂啊!”柳尚书捶胸顿足,连连跺脚,赶忙吩咐下人,“去,快去,文峰园的都给绑了,知晓此事的,全都拿下——这种事儿传了出去,莫说婚事不成,老爷我这官儿也做到头啦!”
秦氏虽喜闻乐见柳景韫与柳玉梨闯祸,可不见得她能狠得下心摘了自家乌纱帽,赶紧安排人去处置。
来报信儿的丫鬟战战兢兢,赶紧把话说完:“三小姐把大少爷的脸……也划了。”
秦氏蹙着眉:“她还敢伤了大少爷?”
暴躁得柳尚书一愣,赶紧道:“韫儿如何?可要紧?”
“三小姐拿了一把碎瓷片,”小丫鬟小脸惨白,抽噎道,“口子又长又深,青絮姐姐说,嘴里都划穿了……”
文月立于夫人身后,垂头默然无语——三小姐,可真狠!
不说柳尚书,连秦氏都惊着了,益寿堂那边也听着了动静,老夫人急匆匆过来:“怎么听着韫儿那里又闹腾起来了,今儿又是怎么啦?”
秦氏忙扶了老夫人坐下,张口就给柳玉梨告起了黑状,得,老夫人直接晕死过去,可把柳尚书气翘了胡子,却又不敢对秦氏发飙。
柳玉梨便在这兵荒马乱的当口来了上房,文文静静,好似,不是她把柳景韫的脸皮给豁了一般。
那巴掌长的一道口子,果真穿透面皮,柳景韫连滚带爬出了屋,喊叫两声就哑了炮,倒地上挺“尸”了。
柳尚书见她还敢过来,气的直发抖,指着柳玉梨说不出话来,秦氏倒是心情好,昨儿的事早就有人报与她知晓,便与醒来的老太君道:“母亲也别哭了,为这孽障也实在不值。观菊苑的事昨天儿媳就已知悉,只当时想着,不过是个丫鬟,权当是给大少爷出出气罢了,值得什么?可谁料到,竟是打的三姑娘的主意,这可真是……家宅不幸啊。”
柳尚书愤然问责柳景韫的小厮葫芦:“你们怎么看着大少爷的?那孽子吩咐这种事,你们还真敢去做,把柳府的姑娘当什么?把柳家的几位主子当什么了?”
葫芦大哭冤枉:“老爷饶命啊,这事儿奴才几个实在不知晓,大少爷吃多了酒,挑了俩杂役就去了,那两个平时就没少撺掇着少爷闯祸,奴才们这才没留意。”
死到临头,他是再不敢瞒了。
柳玉梨冷目微凝:“我何处惹到了大少爷,让他不顾手足之情,欲要毁我清白?若昨儿不是小杏替我受过,大少爷岂知伤了脸,怕连命都保不住!”
秦氏微哂:“梨儿,你这不好生生的么,受辱的不过一丫头,至于为这点小事儿与你哥哥大动干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了圣上赐婚,就了不得了呢!”
柳玉梨冷笑:“这点小事?夫人可真会说,若真是女儿受难,令皇室蒙羞,不说九幽王,就是陛下也要怪罪,大少爷担的起,还是父亲担得起?!圣上亲自赐婚,自当了不得,女儿如今虽未嫁,可夫人难道觉得,圣旨还做不得数了?”
见秦氏还要拿她作伐,柳玉梨冷然道:“如今这婚事,就是悬在柳府头上一把刀,用的好了,自然升官发财,这要是用不好,斩了的,可是咱们自己的脑袋!”
秦氏一噎,柳尚书狠狠一拍桌子:“那你也不能伤了景韫的脸,那可是你亲哥哥,为了个丫鬟也值?”
柳玉梨漠然看他:“小杏自幼与女儿一同长大,外祖家千远万险,也是她陪了女儿一道来京寻父。柳府十年,饥寒责难,亦是她陪同女儿受过——这般忠烈女孩,女儿从未当她是个丫鬟,虽无血缘,却胜似姊妹,比府中几位姐妹待女儿更善,父亲觉得不值,可女儿觉得她值!”
她冷冷的目光直视柳尚书,后者一愣,更添恼怒:“好你个忤逆的东西,自甘下贱,竟还将你姐妹们拿来与个下贱奴才做比?真当自己要嫁去王府就了不得了?今儿老爷我拼着官帽不要,也要金銮殿上走一遭,好告诉圣上你是怎么个忤逆不孝,残害手足的蛇蝎女,虽你是我女儿,可今儿老爷我定要大义灭亲,亲自请旨除了你这婚事,看你还凭着什么嚣张!”
柳玉梨怒极而乐:“女儿读书不多,父亲你可不要骗我,这圣旨一出,犹如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不成?父亲莫忘了,这婚事,可是九幽王亲自下聘,父亲又是凭的什么认为,您能劝了当今天子收回成命,又能说服亲王不娶?”
见柳尚书吹胡子瞪眼,气的不轻,她只好祭出杀招:“大少爷不学无术,整日里在家折腾女孩,这些年,死在文峰园的女子没百十也有半数,父亲还要替他遮掩到几时?这般不争气的儿子养来何用,您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子!”
见柳尚书还在心痛,柳玉梨眸光黯淡:“况且,大哥此举,本就是针对我,若不小惩大诫,一旦上头知道,毁了的,岂止一张脸?如今大少爷落到此步,上头怒气也会稍减。”
柳尚书宦海沉浮,此中道理岂会不懂,可柳玉梨哪里是为柳景韫打算,分明是挟恨报复,以泄私仇!
“哼,你大哥的事,容后再议,眼见你也是要嫁去皇家的人了,你那婢子却是不能再留!”
说着看了眼秦氏,秦氏哪里想到柳尚书连自己亲儿子都不顾,纵容柳玉梨大发威风?忙要挑唆几句,老夫人已幽幽醒转,急喘着道:“家法!家法!这不孝女啊,气煞老身啊!”
柳景韫再是暴戾,他也是老夫人疼爱的长孙,老夫人哭的昏天黑地,骂着骂着又昏过去。
柳尚书狠叹口气:“总归这十来年,为父未曾管过你,你哥哥他私心龌龊,罢、罢、罢,权当给那逆子一个教训吧!”
柳玉梨虽打定主意,若柳家真要为那么个不顾伦理纲常作恶多端的柳景韫责打她,她就继续拉大旗扯虎皮,把九幽王与陛下一道抬出来,却没想到,这一次这么容易就脱险?
早早闻讯赶来的柳容婷立于门边,眸子了无生机,她的哥哥……竟会叫人去玷污三妹?
三妹再是异母所出,身上流着的依旧是柳氏血脉,是亲妹妹!
哥哥怎么会?怎么会?
她已不认识她的哥哥,那些被其残害的女子,夜夜化为冤鬼盘旋不去,便是她供再多香烛冥纸也化解不去……险些,再添亲妹一笔!
青菱已经被抓了起来,素衣看着二小姐一言不发,不为青菱求情,也不为大少爷辩驳,劝了两句,哪知二小姐垂泪离去,终是不肯进屋。
素衣忧心青菱,可也不好出头,咬咬唇,到底跟了小姐回去。
柳尚书吩咐下人们管好嘴,请御医来,益寿堂与文峰园两头跑,焦头烂额。
哪知这边儿还没消停,柳容婷那里就出事了——
柳二小姐,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