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山中燃起火光的时候,曹军在山下捉住了一名传信官。
此人奉袁术之命,欲前往山中向李丰、乐就二将传诏,他在山下迂回周旋了半天,刚寻到一条隐蔽之路,便被附近的曹军拿获。
几名士兵将他押到曹操面前的时候,曹操正指着山上的火光,和祢衡等人推测山中战况。
“诏令何在?拿来让我看看!”
一名士兵立刻将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简牍呈给曹操,曹操接过来看了看,哂笑一声,这是袁术又在抬高封赏的价码呢。
这时祢衡灵机一动,向曹操说道:“主公何不命人换上此人衣着,给李丰乐就二人送上一道伪诏,或可乱其军心。”
“嗯!”曹操眼前一亮,连连颔首道,“正平此计大妙!”
说罢,曹操立刻命人取来一枚木牍,让祢衡代笔,拟了一道假诏,谎称寿春危在旦夕,着令二将速速领兵退还寿春,据城而守。
乐就在山中接到诏令的时候,面露惊疑之色,又辨认了传信官的衣着,并未发现有何异样,遂将他放回寿春复命。
等人走远了,乐就心中仍有些犹疑不定。昨日袁术还下了诏,让他们据险骚扰曹军,使其不得从东、北两个方向攻城,这才一天的功夫,变得也太快了。要是他们战事不利也就罢了,关键这三天下来,明明屡挫曹军锐气啊。
乐就越想越觉得不对,却也拿不定主意。即使诏令有诈,他们眼下粮草尽断,袁术又迟迟没有支援粮草,苦守山中也只能坐以待毙。不过,李丰已经带兵去抢夺粮草辎重了,若能得手,也能解燃眉之急。
乐就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派人将此事告知李丰,打算等他截回粮草,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等来了李丰战死的消息。形势急转直下,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乐就瞬间慌了神。
这天晚上,乐进在山中下寨,将袁军围困在山顶。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又命人将辎重车丢在山道上,并在营中假寐,诱敌出动。
袁军果然趁夜来夺,就在他们得手的一瞬间,曹军营寨中火把蹭蹭亮起,将黑夜照成了白昼。
听到曹军发出的讥笑声,乐就下意识地拨开粮草一看,这哪里是什么粮草,分明是藁,也就是农作物的茎叶部分,后世称作秸秆。
乐就大呼中计,连连下令将抢来的“粮草”都弃了,速速撤回山顶。
然而袁军已落入重围,场面混乱无比,军令传达不畅。许多人不知中计,直至死去,还紧紧地抱着“粮草”不撒手。
次日,乐进带着李丰、乐就二将首级返回山下曹营,向曹操复命。
曹操大喜,用力拍着他的手臂道:“乐将军力斩二将,立下先登之功!甚好啊!”
乐进谦逊道:“是主公施计,识破敌军粮草尽断,末将才得已速胜归来,此乃主公之智,末将怎敢居功!”
曹操纵声大笑道:“将军何必谦辞,你智勇双全,克敌制胜,实为骁将也!”
攻下八公山之后,曹军很快围到了寿春城下。祢衡跟随曹操登上八公山,在山顶上,将寿春城中的宫阙楼台尽收眼底。
此时,祢衡不由得想起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淝水之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两个成语都是出自于这场大战。
前秦苻坚被敌军所败之时,神经过敏,在寿春城中远眺八公山,将山上的草木,都当成了敌军,害怕不已。
而这一世的袁老二,看上去已经插翅难飞了,只是不知道,他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里看着这座八公山,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一天后,袁术在寿春收到了李丰、乐就双双战死的消息,长吁短叹道:“我仲家精锐尽失,诸将相继战死,城中兵马壮丁,连同北边河道水军算在一起,所剩不足三万人,如何抵挡得住曹操?”
再想想他年初称帝昭告天下的时候,征召大军七十万,是何等的威风,仅仅过了大半年,竟已衰败到如此地步。
寿春朝中几乎是一面倒的主降之声,唯有杨弘对袁术说道:“朝臣请降还能保得性命,而陛下对于汉室而言,已犯下不赦之罪,一旦归降,只能任人宰割!还请陛下再坚持几日,等到袁本初、袁显思(袁谭)来援,或许还有转机啊!”
这天深夜,袁术之妻冯氏,遍寻后宫不见袁术,最后在一座空荡荡的大殿上找到了他。
袁术独自端坐于龙榻之上,见到冯氏进来,他微微一怔,问道:“皇后漏夜前来寻朕,所为何事?”
冯氏遣退了所有人,和袁术单独留在殿中,问道:“国祚将败,是战还是降,陛下究竟有何打算?”
袁术怒斥道:“家国大事,妇人休要妄议!”
冯氏挨了训斥,当即以绢拭泪,哭得梨花带雨。哭了一会儿,发现袁术不为所动,冯氏索性也不装了,直接道出来意。
“为今之计,不如遣使出城与曹操议和。”
袁术哂笑一声,道:“真是妇人之见,到了这个份上,你以为我还能与他议和?”
冯氏稍稍沉吟,又道:“蓁儿已到了待嫁之年,尚未婚配。我听说曹操长子曹昂,妻室早丧,膝下无子,若能与他结为姻亲之好,或许还能保得儿女性命。”
袁术听了勃然大怒,骂道:“朕之爱女,怎能嫁与阉宦之后,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这时,冯氏也不顾什么身份礼仪了,上前几步站到袁术跟前,厉声道:“你可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形?城中都已经闹翻天了!用不了几日,朝臣们,还有宫中这些虎贲就要将你我首级割下,献给曹操!你我还能撑到援兵来救吗?城若破,儿女也只会沦为逆犯家眷罢了!你我夫妻一体,死便死了!可你总得为儿女们留条活路吧?!”
袁术被她说得张口结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向柔顺的妻子,居然敢这样和自己说话,此时此刻,他的震惊甚至超过了愤怒,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冯氏。
“此事若能成,或许他们还能看在蓁儿的份上,给耀儿留一条生路……”冯氏顿了顿,退后一步,欠了欠身,“妾言尽于此,望陛下三思!”
说完,冯氏转身就走,在她快要走出殿外的时候,袁术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地开口道。
“再撑三五日……不!再撑三日,足矣。”
没有人知道他是在和冯氏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