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得知后并未姑息,他先是以雷霆手段接连处斩了十余步卒,并割了一位百夫长的舌头,以儆效尤。除此之外还下了严令——再有捕风捉影,造谣生事者,不论军衔,一律问斩!
沮授心知肚明,袁绍集团“冀州派”和“颍川派”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尤其是在荀谌告病之后,这种局势已经趋于白热化了。
大敌当前,军中出现这种内讧的苗头可不是一件小事。若不及时扑灭,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说还好发现得早,在重典威慑之下,局面很快被控制住了。但是对于邺城的形势,沮授却隐隐感到不安。
此后没过多久,几封从邺城送来的密信就呈到了沮授的案头上。
沮授看后只觉毛骨悚然!
无论是袁谭此前所为,还是审配奉命入徐州一事,都让他感到震惊不已,而最让他惊骇的是,袁绍居然动了废嗣的心思!
再回头想想军中发生的事……
沮授彻底坐不住了。
他知道军中将士不乏冀州世家大族的私兵部曲出身,要是这些人有心往邺城报信,根本防不胜防。
思及此,沮授连忙命人研磨,提笔给袁绍写了一封长信。
事实上正如他所料,关于荀谌通敌的传言,已经有人星夜传回邺城。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在邺城掀起轩然大波。
当然了,碍于没有证据,群僚也不敢在袁绍面前公然闹起来。
空口无凭,以袁绍对荀谌的宠幸,谁敢就这么正面怼上去?怕不是要被碾成齑粉。故此,人们只能暗中搜罗证据,以图坐实此事,给荀谌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有人授意自己的妻女跑到袁绍之妻刘夫人面前嚼舌根,借刘夫人之口,将闲话递到了袁绍枕边。
“放屁!”袁绍听闻后勃然大怒,当即破口骂道,“妇道人家,休要胡言乱语!”
“怎么,夫君不信?”刘夫人翻了个身,揽住自己的丈夫道,“城中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得可是有鼻子有眼的,无风不起浪,夫君不可不防啊。“
袁绍愈发不耐,一把将她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扯开,“友若尽心辅佐我多年,他绝不会叛我!”
“是吗?”刘夫人受了冷遇,心中不忿,言语间也开始夹枪带棒,“世人都说汝颍多奇士,颍川荀氏更有王佐之才,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袁绍霍然转过头怒视着自己的妻子,道:“你此言何意?”
“我此言何意……”刘夫人哂笑一声,“当初你和公路合计共讨许都,友若就曾百般劝谏,眼看劝谏不成又大病不起,他这般殚心竭虑,究竟是为了夫君,还是为了汉室天子,夫君难道不知?”
这番话如同刀子一般深深地扎进袁绍心中。
要说他这大半年来对荀谌没有疑心,没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凭心而论,他也没想对荀谌下死手。
尽管他们君臣之间出现了一道不可明言的隔阂,但是他始终相信,形势会推着荀谌向前走。
自己帐下形势看似失衡,实际上在袁绍看来,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别的不说,许都城破那天,以荀谌和荀彧之间的关系,他自然会是入城游说劝降的不二人选。
到那时,失衡的局势也能顺理成章地扭转过来。
此间种种,既是顺势而为,亦是对荀谌的敲打。
至于荀谌会叛?袁绍从未想过。
此时刘氏还在枕边说着闲话,袁绍听得气血上涌,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愈发听不下去了,厉声喝令刘氏住口,随后便翻身下榻,抄起一件披风,摔门而去。
邺城这两日可谓暗潮汹涌,各路小道消息层出不穷。
就在袁绍心头疑窦丛生,按捺不住要和荀谌当面对峙之际,沮授的亲笔书信送到了袁绍手上。
信中说道:“昔有魏臣庞葱陪同太子前往赵国为质,临行前,庞葱曰:‘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以提醒魏王勿信谗言。果不其然,庞葱陪同太子动身不久,就有人在魏王面前进谗言诬陷他。起初魏王还为庞葱辩解,奈何进谗言之人越来越多,魏王终究还是信以为真。主公英明神武,远非魏王可比,吾本不该赘言,只是三人成虎,不可小觑。此间捕风捉影之事,皆不足为信。废嗣子,远贤臣,实乃取乱之道,恐会伤及主公之明,动摇文武之心。望主公明断。”
……
“沮授沮公与,此人做过冀州别驾、做过韩馥别驾,早年间还做过两次县令。毫无疑问,沮公与就是冀州本地士人的领袖人物。”
灵璧城外的曹军大营里,情报头子郭嘉侃侃而谈道。
郭嘉早年曾在袁绍帐下待过,对那边的派系关系一目了然,加之这段时间搜集到的情报,已经可以做出推断。
“袁绍帐下派系林立,争斗由来已久。袁绍出身汝南袁氏,汝南和颍川同属豫州,算起来他和荀友若本身就是半个同乡。再加上取冀州时,以荀友若为首的颍川士人功勋卓著。所以于公于私,袁绍对于颍川士人,尤其是对荀友若,一直偏爱有加。不过,袁绍作为外来者,想要在冀州站稳脚跟,自然离不开本地士大夫的支持。这些年,冀州人在文治武功方面亦为袁绍建功无数。而早年追随袁绍左右的逢纪、许攸等人,反倒显得相形见绌,难以与其争锋。现如今颍川人失了势,冀州人一家独大,邺城形势已经彻底失衡!”
“奉孝所言极是。”祢衡微微颔首,看向他道,“但我还有一事不明。”
郭嘉道:“何事?”
祢衡思咐道:“如你所言,荀友若在袁绍帐下可谓举足轻重,可像他这样的人物,我当初出使邺城,既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谁提起过他……这恐怕不合常理。”
郭嘉为之一怔,随即将目光投在了荀攸身上。
“说来荀友若似乎早在年初的时候就已大病不起。”荀攸当即道出缘由,又向祢衡确认道,“正平,你出使邺城之时,果真无人向你提起过他?”
祢衡回想了一下,说道:“并无一人提起。”
荀攸道:“如你所言,其中定有蹊跷。”
祢衡没有直接接话,而是不着痕迹地的偷瞄了一眼荀攸。
“你看我做什么?”荀攸将他的眼神尽收眼底,当即正色道,“我与荀友若虽为叔侄,却是各为其主,他此番告病究竟有何隐情我并不知晓。但眼下许都情况不明,趁着审配入徐州,若能伺机在袁绍后方添上一把火,袁绍定受其乱。我岂有阻拦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