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不通,那就只能改道。改道无外乎两条路,其一是从兖州腹地绕道而行,这无疑要兜个大圈子。其二是走近道,那就必须经过泗水边上的小沛。小沛与彭城相距不远,就在彭城上游。袁谭占据彭城,小沛自有兵马囤驻,官道附近,密布袁军岗哨。
无论走哪条道都过于弄险。要么,战线拉得太长;要么,会暴露在袁军岗哨的眼皮子底下。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此一来,无疑会给粮道带来巨大的风险。
正当曹操陷入两难,裹足不前之际,有一亲兵进来禀报,说是县官在门外求见。
曹操顿时大怒,一拍桌子:“不见!”
亲兵悚然一惊,连忙退了出去,紧接着众人就听到他在门外赶人了。
“君且退下,我主不见!”
县官却也不走,又在门外高声道:“百姓感念曹公和祢使君大恩,扶老携幼而来,争相请缨修路除石,为王师清道!”
祢衡正要开口,曹操在旁扬声说道:“请他进来!”
房门再次打开,县官躬身走了进来。
曹操问道:“你方才所言,可当真?”
县官谄笑道:“不敢欺瞒。”
“既如此……”
“不可!”祢衡断然反对,“山崩刚过,山上仍有崩石,说不定还会继续发生泥石滑坡!这山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走了,百姓也不可贸然靠近!”
县官此来自然是为了溜须拍马,听祢衡如此一说,心知这回又拍到马腿上了……不禁冷汗津津,连大气都不敢再出。
曹操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又发问道:“方才正平所言,你听清了没有?”
县官一愣,连忙道:“听清了,下官听清了!下官这就派人遍告百姓……”
“慢着。”曹操叫住他,又问,“今夜山崩,可有百姓伤亡?”
“下官得使君示下,不敢耽搁,傍晚时已派人封山。附近村落多数百姓已经平安撤离,就安置在城外临时搭建的棚帐之中。不过……也有不愿离家的,山崩之后,位于山脚、山腹的村落恐怕难以保全,伤亡应当是有,具体伤亡多少,暂不得知……”
“即刻赈济灾民,医治伤者。你去遍告百姓,过些时日,朝廷会来召集屯田客,无处安身者可去应召。”
“喏。”
“今日你也辛苦了,白日所筹军粮,且都拿去赈灾吧。”
“喏。”
曹操顿了顿,又道:“你这样紧张做什么,抬起头来。”
县官忐忑地抬起头。
曹操道:“你今日功绩斐然,我都看在眼里,回师之后自会封赏与你。”
县官惊喜道:“多谢曹公!多谢曹公!”
曹操随后一摆手,让他退下。
众人面面相顾,他们都很清楚,这位县官固然不是善类,但也不宜责难。否则难保不会在后方埋下隐患。
故此众人都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曹操唤来左右,问了一下时辰,左右答,快到子时了。曹操思咐步卒队伍一路急行军,应该很快就能赶来会合。时间不等人,亟待他做出决断。
“主公。”荀攸在旁说道,“依我之见,当走小沛。”
曹操问道:“那城外岗哨,要如何应对?”
荀攸道:“只要能够趁其不备,再遣一将,行诱敌之计即可!”
这时张辽拱手道:“末将可以领兵诱敌,掩护主公和大部兵马顺利通行!”
祢衡立刻反对:“三千骑兵以文远为先锋,岂能由你前去诱敌?”
张辽愣了一下,不再继续坚持。
曹操若有所思,随后又向荀攸问道:“那么该由何人行此诱敌之计,公达心中可有人选?”
“有。”荀攸毫不犹豫地说道,“太史子义。”
“子义?”曹操有些惊讶。
典韦、张辽也忍不住发问。
“太史子义今日请战的时候,主公并未让他从征啊。”
“是啊,此时再回灵璧传令,这一来二去,恐怕耽搁不起啊。”
祢衡想起方才曹操问起时辰,心下已经了然,于是笑而不语。
荀攸随后解释:“主公虽然未让太史子义从征,却将护卫粮道的重任交托于他。眼下已经快到子时,不出半个时辰,辎重军便能赶到萧县。若不出意外,子义此刻,想必与我们相距不远。”
曹操一拍大腿,当即采纳。
“左右!”
“在!”
“即刻出城传令太史慈,立刻领兵入城。再派人回去传令曹昂,另遣精兵强将押送军粮!”
……
彭城以南二十里开外的一片旷野之上,曹袁两军的营寨壁垒分明,遥相呼应。曹军坐南向北,袁军坐北向南,从双方营寨占地来看,肉眼难分伯仲。
两军对峙一日,并未发生大规模的交战,日落之后,双方鸣金收兵,又各遣了一队人马奔至阵前叫骂。
灵璧一战双方鲜有伤亡,但到底是得失分明,故而曹军在叫骂时,声势上明显压过袁军一头。
袁谭登上瞭望台上远眺曹营,看见敌方营寨中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眼望不到头。
“报——!”
就在这时,一名传信官策马奔至瞭望台下。
“大公子!方才有探马来报,曹操今日午后亲率大军一路向西,像是回师官渡去了!”
“带了多少兵马?”
“约有三万,依照曹操行军方向,先锋骑兵在日落前应该已经到了萧县。”
袁谭指着远处曹营:“那曹昂可在营中?”
“也不在营中,曹昂尚在灵璧,正待来此增援。”
袁谭思咐道:“难怪今日未见曹氏旌旗。”
“据探查,敌将复姓夏侯,名渊。”
“知道了,再探!”
“是!”
“回来!”正要退下,袁谭又将人叫住。他猛然想到曹操骤然回师,会不会是障眼法?其意兴许不在官渡,而在小沛。于是下令,“速去小沛传令,让城外岗哨严加巡防,一旦发现曹军有何异动,即刻来报!”
萧县距离小沛不过二百里,曹操若是突袭小沛,一旦得手,曹操父子就能水路并进,互为犄角之势,威胁到彭城,不可不防。
几度侧面交锋,袁谭已经领教到了曹操的奸猾,虚与委蛇,无孔不入。一时失察,便让曹操趁虚而入,夺了官渡。袁谭心中悔怒交错,不可言喻。
这一回,他不会再让曹操有机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