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天色亮得比较晚,时间已过卯时,这个时辰,黑夜仍未过去。
吕翔率众不停地催马,径直朝着火光处飞驰,冲天火光之下,太史慈和他的骑兵本阵一览无遗。
吕翔一时羞愤难当,就是这一小股贼军兴风作浪,戏辱了他一整夜!
如是想着,吕翔心中再无旁念,身边间或有杂音向他提醒着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想将眼前的那群贼人一举冲溃,以泄心头之恨!
“贼人就在眼前!迎头痛击他们!杀——!”
“杀——!”
旷野之上,杀声盈耳,马蹄隆隆,大地也在微微颤动。
太史慈挥戈一指,矛头直指正前方,大吼道:“拔弓——!”
一声令下,将士们将手中的弓弦张开到极致,对准了前方的夜空。
“射——!”
刹那间,箭矢如蝗,高高地朝着夜空抛射出去。
“避箭——!”咫尺之遥,吕翔亦在喝令。
急速冲锋的队列并未停下,也不见分散,只是纷纷俯低了身体,任箭矢从他们的头顶嗖嗖嗖地掠过。
比起直射,弓箭抛射的射程更远,但是相对的,威力和准头也会大打折扣,故此一轮箭雨过后,收效微乎其微。
太史慈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见敌军队列齐整,果断下令向南边退去。
“贼人休走!”
“别让他们跑了,追!”
前军看见太史慈他们转身遁走,纷纷扬声大喊,奋起直追。
“将军!”身旁一位部将拔高了嗓门向吕翔道,“莫要再追了,其中怕是有诈!”
吕翔心中也生出一丝疑虑,不过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夜幕中突然号角齐鸣,破幕而出!
下一瞬,杀声拔地而起,横贯东西,在旷野上发出巨大的回响,使得起止边界无限延伸。无边无际的喊杀声响彻天地,振聋发聩。远处的号角更是声声催命,急速追击的部曲辨不清曹军多寡,只觉千军万马如巨浪一般向他们扑了过来!
“不好!”吕翔瞬间色变,声嘶力竭地喊:“快撤——!”
几乎与此同时,借着遍野的杀声之威,太史慈领着众骑回身杀来!
“杀——!”
众骑士气大振,三百余人愣是喊出了三千人之势。
瞬息之间,攻防发生了逆转。
袁军诸将无不嘶声大喊快撤,前军纷纷勒马转向,向北边退去。几乎与此同时,十余飞骑回身疾驰,沿着队列向后军传令。
这个反应已经算是极快了,然而大批后军还是来不及勒马,迎着前军便撞了上去,登时撞得人仰马翻!
队伍整个乱作一团,人在喊,马在嘶,任吕翔吼劈了嗓子都没能将这混乱的场面控制下来。
说来夜战的指挥本就不易,虽有火光照明,视野仍然难和白天相提并论。更不要说中军大旗的旗杆还崩成了两截,犹如雪上加霜。士兵的夜视能力本来就弱,后军又不能及时听到前面的将令,骤然攻防易势,溃败只在一瞬间。
这时太史慈领着众骑,飞矢如梭,直射而出。
这一回中箭落马者不计其数,随即在乱军之中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就连吕翔的亲兵都被冲散了,仅剩数骑围在他身边。整个队伍里,还能拔弓回射的寥寥无几。
太史慈收弓执锐,率众骑直扑敌军身前,真真叫做势如破竹!身后己方步卒人虽未至,杀声已经铺天盖地,在这样巨大的震慑之下,眼前这支乱军哪里还有还手之力。须臾间,便呈土崩之势。
此时一些见势不妙,夺路而逃的已经遁入了北边的夜幕之中,还有大批急欲奔逃的人马撞汹涌地撞在一起,堵得进退不得。穷途末路之下,甚至有人不分敌我,开始无差别厮杀。
到了这个份上,军令已经形同虚设了。
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一戟刺中了吕翔的战马,马儿发出一声长嘶,瞬间将他掀落马下。吕翔惨叫了一声,却被淹没在乱糟糟的嘶喊声中。这一落马,又被周遭的马蹄接踵踩踏,不一会儿便没有了气息。
十里之外,吕旷站在小沛城头往南边望去,盯着远处那道火光默然不语。
他后悔让弟弟领兵出城了。
事实上在火光骤起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他们兄弟二人奉命镇守小沛,只要小沛不失就行。至于城外岗哨,本就是为了守城而修建的。既然已经知晓曹军有袭城的企图,那就据城坚守不出好了。算上吕翔带出去的那支部曲,守军兵力共有三千余人,就守城而言是够了,至少也能坚持到向袁谭求援。实在没必要让吕翔冒险出城查探虚实。
眼下迟迟不见吕翔回军,吕旷心中愈发感到不安,终于忍不住转身对身旁一名亲兵吩咐道:“你带上几个人,出城去寻我弟,传我将令,让他即刻领兵回城!”
“是!”
“报——!”亲兵刚走不久,一名报信官快马加鞭从东边疾驰而来,沿着泗水河岸赶到了小沛城下。
“曹操率三万大军欲袭小沛,太公子已令郭援将军率四千兵马前来增援!”
吕旷心里猛地一沉,曹军有三万之众,吕翔只带了一千部曲,若在野外撞上,又是夜战,只怕会凶多吉少!
若是主动追击敌人还好说,全军跟着一起冲就是了,一旦遇袭,稍有不慎便会溃不成军。
报信官还在继续说道:“援兵已经连夜动身,先锋骑兵一路马不停蹄,天亮之前定能赶到!”
吕旷恍惚地应了一声。
报信官在城下还以为他在担心城防,便出言宽慰道:“敌军虽众,可我军已有防备,就算敌军强攻小沛,也未必能攻得下。何况大公子未等将军求援,就已经派来援兵,将军何虑之有?”
吕旷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于是胡乱应付了他几句,将人打发走了之后,吕旷一直在城头来回踱步,远处的火光也愈发刺目起来。
“我就不该让他领兵出城!”吕旷心中郁结,一拳打在城头的墙垛上,恨不得亲自提上一队兵马出城接应,奈何身负守城重任,不能贸然亲出。
身后的亲兵出言劝道:“吕翔将军素来谨慎,想来不会有闪失。”
“但愿如此。”
然而没过多久,便有噩耗传回城下。
“将军!不好了,吕翔将军遭遇曹军伏击!已经……已经战死了!”
“什么?!”
吕旷闻知弟弟死讯,眼前骤然一黑,脚下跟着重心不稳,若不是身边几个亲随眼疾手快,上前将他扶住,怕是一头栽下城墙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