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曹操失笑一声,扬起马鞭指了指前方的城池,“审正南此刻就在开阳城中?”
“非也非也。”陈应连连摆手,同样不减笑意,“审正南一如曹公,方至城外,暂未入城。”
祢衡满腹狐疑,心道你刚才不是还说你哥脱不开身吗?合着你哥亲自去迎审配了,把你打发到这儿来了是吧?
曹操心中所想和祢衡如出一辙,然而眼下形势实在微妙,这话只能腹诽,不便明说。
于是曹操斟酌一二,作出惊讶状来,道:“我收到令兄回书,屡约而来,却不知原来令兄欲迎我和审正南一同入城。”
陈应道:“曹公误会了,家兄对曹公是诚心相邀,绝无欺瞒之心。”
“哦?”曹操眉毛一扬,未予置评,只待陈应作出解释。
陈应随即说道:“实不相瞒,就在昨日,审正南忽然派人递来拜帖,家兄这才知晓,其人奉袁公之命前来镇抚徐州,已入琅琊地界。”
说到此处,陈应转身一指:“数万大军下寨之处,就在城外西边数十里!”
众人循着陈应所指之处望去,目之所及,却只看见一片一望无垠的黄土地。
相隔这样远,又不是居高远眺,放眼望去,就连城头都看不真切,哪里还能看出城外有没有大军驻扎?至于人数多寡,那更是无从知晓了。
陈应所言真伪难断,虚实难辨。
此时曹操心中已是疑窦丛生,更生几分警觉,但却不形于色。
祢衡暗自打量陈应,见他既未披甲,也不执锐,只在腰间挂了一把佩刀。带来的从人也都是单刀而来,总计不过十余人。
且不说有汉一代,文臣武将腰悬佩刀都是寻常之事,只说这十余人来到军前,看这架势也不像是来挑衅的。
可是陈应所言这番话,又全然不似通风报信之意,实在让人莫可名状。
祢衡一时之间也捉摸不透他和陈登究竟想要做什么。
而对于曹操来说,陈登向背如何,实在要紧。
故此他直接就向陈应发问了:“审正南不请自来,不知令兄打算如何应付?”
陈应答道:“曹公和审正南都是贵客,贵客远道而来,家兄自当为二位接风洗尘,只是……”
曹操一听陈登将那审配也视作贵客,不觉微微色变,当即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曹公和审正南随行兵马众多,开阳城小,实在难以容纳。”
曹操不由暗自叫苦,心道,陈元龙这是何意呀,岂非要拒我于城外?
随即转念又想,陈元龙若是有心害我,只需将我迎入城中,我便犹如瓮中之鳖,何必要让其弟来我军前相告?可见陈元龙还未倒向审配,此事尚有转机!
一念至此,曹操仰头笑道:“只要审正南所部兵马也留于城外,我便只带十余随从,入城会他一会又有何妨?”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众人一片反对。
就连陈应也是连连摆手,道:“曹公不可,万万不可呀。”
“嗯?这又是何故?我与令兄有约在先姑且不提,便是令尊与我亦有故旧之谊啊。此前令尊回书与我,也说要请我过府一叙。”
陈应听他搬出自己父亲来,不禁后背泛起了一片冷汗,一时哑口无言。
曹操此言俱是实话,陈珪的亲笔手书还在他怀里揣着呢,可谓理直气壮。
“今日我既来此,莫非你兄弟二人还要拒我于城外不成?”曹操执着马鞭指了指陈应,问道。
“岂敢岂敢。”陈应一惊,连忙躬身下揖,脸上也露出尴尬为难之色,“审正南所部兵马的确留在城外不假。不过,其人虽是贵客,却也是袁公属臣,既然袁公未曾亲至,曹公又贵为三公,岂有屈尊去会袁公属臣之理?”
祢衡闻言和身边同僚面面相觑,想想的确是这个理。
“嗯……”曹操想了一想,转头环顾身旁众人,道,“既如此,那我便择一人代我赴会如何?”
祢衡一听这话,又见曹操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心中暗呼不好。
然而未等曹操开口,陈应又向祢衡、荀攸一行人作了一圈揖,问道:“在下听闻广陵郡守祢正平在此,却不知是哪一位?”
祢衡为之愕然。心说我和你们下邳老陈家向来也没什么瓜葛吧?怎么好端端的就指名道姓问起我来了?
祢衡心中如是想着,转头看了一眼曹操,后者朝他一努嘴,祢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打马上前,朝陈应一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足下有何见教?”
“见过使君。”陈应一揖到底,“请恕在下冒昧,只是……不知审正南从何得知家兄与曹公有约在先,昨日遣使递上拜帖时,来人提起审正南和祢使君曾在邺城有过一面之缘,故而想借家兄之地,邀使君一叙。”
祢衡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以想见的是,审配不仅知道曹操要来,还知道自己随行在侧,既然点名说要会他,定是有备而来。
反观自己,事出突然,连个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家兄已在沂水河边长亭设下宴席,相邀祢使君前往长亭一叙。”陈应说着,似是为了让他宽心,又道,“使君放心,审正南所部人马皆留在城外营中,只带亲随十余人前往。”
祢衡自然是不想去,却也知道不好推辞。
于是他想了一想,心道,当初在邺城时,袁绍帐下群僚都在场,也没能把我怎么样。现在左右不过一个审配,至于陈登,立场不明,姑且只能算半个敌手,这俩人加在一块又能奈我何?还能比当初邺城群僚更为难缠不成?
“主公!”一念至此,祢衡心一横,对曹操说道,“既是陈元龙代为相邀,自是不便推辞!”
“正平所言甚是……”兹事体大,曹操其实自己都有些迟疑不定,完全没想到祢衡竟会答应得这样爽快,于是他有意清了一下嗓子,“不过,也当有所准备才是。”
祢衡却道:“主公勿虑,素闻陈元龙乃湖海之士,固有豪迈之气,想来不是拘礼之人。”
陈应面露喜色,连连称是。
祢衡又道:“主公且将帛书交与我便是,何需另做准备?”
曹操见他这般胸有成竹,便也不再迟疑,当即吩咐左右将一道早在寿春便已拟好、表陈登为徐州牧的奏表交给祢衡。
祢衡接过奏表往怀里一揣,又问陈应:“你方才说,审正南此去只带十余从人,是也不是?”
“正是!”
“好!我便也只用十余随从,单刀赴会!”祢衡扬眉笑道,只觉胸中豪气顿生,遂将一路带在身边的方天画戟交与亲兵代为保管,又随手点了一拨亲兵,对曹操道,“主公且在此稍候,衡去去就回!”
曹操正色颔首:“正平且去!”
祢衡抖开缰绳,朝陈应一拱手,道:“还请足下上前引路!”
陈应见他慷慨豪气,暗自佩服,随即抬手一引:“使君请!”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