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莠不齐
那些石雕都有手肘般高,底下都有一个小小的石座,形态各异,面貌也各有千秋,只是颜色太单调了,全是灰突突的感觉。
先给小新画上两根粗眉毛,在拿出一个矮个子,描上六根小胡须,美名其曰:涡旋鸣人。
诶,这个有扎着双髻的总角小子,拾掇拾掇,就可以改成两只小耳朵的犬夜叉。
我越玩越带劲,最后把侍女们准备的那些简单的化妆品,什么铅粉啊,黛笔啊,胭脂啊,全部用上了。可是颜色还嫌太单调了。
但是原本空荡荡的桌子上,却已经摆满了勉强还能看得过眼的小公仔。
等这些工作全部告一段落后,我叼着笔头,正踌躇满志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后脑勺突然“叮咚”一下,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
我“哎哟”地叫唤了一声,扭头一看,果然见到柳淡墨惦着一枚小石头,倚坐在窗台上,恨铁不成钢地瞧着我。
“你干嘛?”我正满肚子气没地儿撒,既然柳淡墨送上门来了,我就没有理由不朝他冲一冲:“深更半夜,跑过来听人家新婚夫妻的墙角根,也不怕以后得眼病。”
他的目光慢悠悠地在整间屋里逡巡了一遍,然后,极悠然地问:“请问,新婚夫妻在哪呢?”
我呲牙咧嘴。
这家伙,是不是哪壶不开就拎哪壶?
摆明了是来看我笑话的!明知道俺骗到的这个夫君……咳咳,胜之不武。
“再不走,咬杀你!”我开始穷凶恶极,原形毕露。
“好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知道覆水难收的道理。而且,好不容易将你泼出去,鬼才会再把它收回来。”柳淡墨一面说着,一面从窗台上轻盈地落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慢,但出奇优美,每个状态定格下来,都宛如一副形体的艺术品。
也不知道他练的武功,是不是属于逍遥派的。譬如那神乎其技的凌波微步。
“拜托,门口在那边。”我指了指外面,鄙视他的方向感。
“知道。”柳淡墨随口应了一声,然后打量着我做了一整夜的杰作,半天才问:“这都是些什么鬼?厄,为什么这只鬼还有两只耳朵?”
“你才是鬼,活见鬼。”我恨恨地回答。
“真可怜,小虫一出嫁就成怨妇了。”柳淡墨并不生气,而是颇为同情心疼地看着我,他走近一步,几乎贴到了我的脸,看得无比专注,末了,又接了一句:“不对,是弃妇。”
我直欲吐血。
你当是写狗血言情么?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弃妇!
“走吧。”他一扭头,又自作主张地招呼了我一声。
我哂然:“去哪?赌气回娘家?”
“谢了,娘家是肯定不会要你的。”柳淡墨非常无情地将我的话堵了回去。
我顿时流起了面条宽的泪。
冷血的人。
黑社会。
说起来……
“说起来,你的贺礼……”我正想和柳淡墨说一个正经的话题,他已经用三个字将我冲到喉间的话彻底地塞了回去。
“去抓奸。”
柳淡墨说:“我们去抓奸。”
我一头黑线。
“抓谁的奸?”
“当然是你的夫君,尊贵的亲王殿下,纳兰静雪。他在新婚之夜,竟然与别的女人私会,是可忍孰不可忍。”柳淡墨这样回答,可是,虽然他话语中的内容显得非常抱不平,可是表情却淡然地很,甚至,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调皮。
我默然。
其实不是没有想到的,对于所有人而言,我就是一个可恶的第三者,传说中的小三。是我硬要插到芷蓉与纳兰静雪之间,将京城里一对人人称道的神仙美眷,拆到劳燕分飞的地步。
我是个坏人。是童话里的那个大巫婆。是天鹅湖里的那个坏姐姐。
可是,最开始的开始,只不过是想给芷蓉一个警告,顺便捉弄一下纳兰静雪罢了。
我以为长乐回来后,他一定会反悔……该死该死,为什么你不反悔!
你的一句坚持,也许会误你一生,但现在已经误了我一生。
“不过,你这个样子去肯定不行,像真的弃妇。”柳淡墨说着,已经将我带到了床前的铜镜前,然后按下我的肩膀,然后端直地坐在镜子前。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果然有点惨不忍睹。
因为凤冠是自己乱扯下来的,本来盘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乱成了一团,堪称鸡窝。脸上的妆容也有点花了,红一块白一块的,还因为用咬笔尖的坏习惯,嘴巴上更染上了一团墨水,黑黢黢的。换一件衣服,就可以直接参加万圣节的化装舞会了。
“擦下脸吧。这既然是你选择的路,就要努力地走下去。以后,更需要一个人走下去。”柳淡墨不知何时拿了一条湿毛巾,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怔怔地看着那条毛巾,莫名的,突然觉得感伤,甚至委屈。
这确实是我选择的路,所有的现状,都不过是我自己造成的,可是……我原本不想弄成这样,让自己进不得退不了,进退维谷。
接过毛巾,我将脸擦拭干净,然后散开头发,简简单单地扎了一个马尾,再褪下喜服,随便换了一件便装。
镜子里的人终于恢复平日清爽的模样。
“走吧,去看戏。”等我装扮完毕,柳淡墨凑过去,伸手抓了抓我的头顶,用他特有的,懒洋洋的,游戏人生般的腔调,催促着我。
我抿嘴笑笑:“恩,赶紧去,还能占一个好位置。”
他睨了我一眼,似乎轻轻地松了口气。
虽然柳淡墨一早便打好了招呼,说现在纳兰静雪正与芷蓉在一起,不过,等我真的到达那儿地方时,看见眼前这一幕,还是有种针扎一样的不爽利。
这里还是秦王府,只是靠近后门,应是一个荒废很久的庭院。院子里有荷塘假山,花圃石道,只是平日很少打理,野草已经长得很深。
在荷塘边,还有一栋小小的亭子。此时亭子里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灯光照着两个人的背影,纳兰静雪面向着荷塘,看不清表情,他静静地坐着,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而婚礼上一直没有现身的芷蓉郡主,则依偎着他,头轻轻地靠在纳兰静雪的肩膀上。
姿容出色的男女,尽管只是背影,亦觉得美好和谐。
我果然是个坏巫婆。
而在亭子不远处,狄一他们正在戍卫。
这是多么正大光明的一次偷情行为啊。
我越发觉得自己是个闯入者。
“有什么打算?”柳淡墨和我站在假山后面,他在耳边低声问道。
我转过身,背贴着假山岩石,自嘲般问:“能怎么样?难道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装鬼吓他们一跳?”
这么缺德的事情,老实说,我还真干不出来。
明明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人家两情相悦,浓情蜜意,我蹦跶过去,算什么事呢?
还是回去收拾收拾,回娘家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