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一生
柳淡墨看了我一眼，没有接话。
他的目光很澄澈，连洞悉都显得不那么锐利，云淡风轻，懒散随意，不过，大概是因为黎明前的夜色太过温柔，我忽然觉得，其实柳淡墨也是一个极柔软的人。至少，方才那一瞥，让我觉得好受很多。
“教主哥哥……”我突然发嗲。
他警惕地看向我：“干嘛？”
“你对我真好，真的，你其实是个大好人啊。别人说你杀人如麻，噬血如狂，其实他们都错了，你顶多就干点绑架勒索，威胁使诈那种小CASE，混黑社会的，和电锯杀人狂，那不是同一个级别啊。”我承认自己有点胡言乱语了。
实在是，这些话连我自个儿都觉得漏洞百出。
柳淡墨也被我这番不着边际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狭长秀气的眼睛装着满满的狐疑，几乎有点如临大敌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直说你想干什么吧。”他果然是了解我的人。
“我要回娘家。”我用蚊蚋般的声音，低声道。
他这次不像上次那样断然地拒绝我了，而是站在我面前，久久地凝望着我。
“不后悔？”过了半天，柳淡墨很郑重地问我。
我正要回答，突然听见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声：“你，你们……”
我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果然见到白天才见过的长乐公主，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背后。
柳淡墨艺高人胆大，本来就没有隐匿自己行踪的意思，所以我们站立的地方并不隐蔽，只是刚好遮住了湖边小亭的视线罢了。
长乐是从西边的角门过来的，她刚好看见我们，并不出奇。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慌忙地望过去，才发现长乐的视线早不在我的身上了。
她的脸颊上露出可疑的红晕，美丽的眼睛也似要融化了一般，含羞带怯，却又不忍心移开。那副神态的长乐很美很美，美得连我几乎都要心动了。
我的心也确实动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望向身侧。
果然，长乐此时看着的人，是柳淡墨。
柳淡墨的手指放在嘴前，微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还是三分懒散，三分漫不经心，四分邪气的神态，唇微微嘟起，笑意弥漫眼梢，长长的睫毛在鼻侧投下阴影。……此时的柳淡墨，有一种连我都不得不承认的蛊惑力。
难怪……
难怪……
柳淡墨你这个妖孽！就这样骗了一颗少女之心啊。
而且，纳兰静雪明明说过，长乐是有意中人的，不过是喝喝茶，下下棋，几日时间，就让长乐公主移情别恋。
我一头黑线。
也在这时，闻声赶来的狄一站在假山的那一侧厉声问：“是谁？”
长乐连忙低下头去，真的便好像没看见我们一样，她从假山后面闪了出来，站在狄一身前，摇手道：“狄一，是我。”
狄一松了口气，然后屈身行礼：“公主殿下。”
纳兰静雪那边也听到了声音，他似乎站了起来，也转向了长乐：“长乐，你怎么没有睡？”
长乐公主敛足走了过去。
紧接着，我又听到芷蓉的声音，还是同往常一样温柔可亲：“长乐。你还好么？你平安归来，我和你四哥都放心了。你这些天一定受了不少苦，整个人都清减了，真可怜。”
哎，瞧瞧人家的语气态度，那才是真正的嫂子啊。
我自惭形秽。
“芷蓉姐姐。”长乐的声音同样很亲密。
也难怪，他们本是一起长大的，芷蓉十岁就被影王接进了京，因为身份的缘故，她与皇亲贵戚们一直走得颇近。
“晚上的风那么大，怎么不多穿点衣服。”纳兰静雪的关怀依旧很克制，清澈的男中音，夹杂着清越的金属质感，冷淡的时候，可以干净彻底如一块寒冰，可一旦融化，便觉得自己面对的，是碧蓝如洗的广袤蓝天，暖至心底。
很好听的声音。让人沉迷。
“四哥。”长乐非常顺理成章 地撒娇起来，她压抑着情绪，继续追究方才在婚礼上的那个问题：“四哥，你分明是喜欢芷蓉姐姐的，为什么会娶另外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小七说，你是被威胁的，她拿我来威胁你，是不是？”
纳兰静雪没有马上回答，芷蓉则适时地叹息一声，幽怨，楚楚。
“四哥，现在我已经平安回来了，那个抓我的人，也根本没有为难我。如果四哥并不喜欢她……”长乐说了一半，又倏地停口。
她似乎突然想起来，我这个正主子，和抓她的那个人，此时都在假山后听墙角呢。
“抓你的人没有为难你，是因为，你是被她救的。”纳兰静雪轻轻地打断长乐的话，他的声音很安静，内容却把我也吓了一跳。“米小虫并非什么太子密探，虽然我不现在不知道她的来历身份，不过她救了你，是事实，救了小七，也是事实。而且……四哥是心甘情愿娶她的。这件事，无论是你，还是小七，都不要再提了。从今往后，小虫就是你们的嫂子，知道么？”
我瞠目结舌，先是逼供似地看向柳淡墨，以为是柳淡墨走漏了什么风声。柳淡墨却摇摇头，继续兴致盎然地等待后文。
看样子，确实不是他露的馅。
那纳兰静雪又是如何知道真相的？
“静雪？”芷蓉愕然地唤了他一声：“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如果她不是太子的密探，为什么要抓长乐？如果不是她抓了长乐，怎么会那么巧，你一按照她的要求娶了她，长乐就回来了？”
“其中原因，我确实还想不明白。”纳兰静雪低声道：“可是在这一点上，我选择相信米小虫。我相信她在被软禁之前，并不曾欺骗于我。”
就算以后满嘴胡言，那也是单纯的泄愤。
“你信她，难道就不信我么？”芷蓉笑了一下，哀怨地问：“那天是我亲耳听见太子说，安插在殿下身边的人，已经跟着小七，找到了长乐的下落。他们本想抓住长乐，要挟于殿下你。后来，太子……太子又觊觎我，不希望我们成亲，所以才让米小虫这般威胁殿下。难道我听到的这些话，都是假的么？如果她没有骗殿下，殿下的意思，就是我骗了殿下！”
芷蓉说着说着，很快变得激动起来，到最后，几乎有点哽咽。
我小心地探过头，朝亭子那边瞅了一眼。
芷蓉掩着面，哀恸委屈，让人望之生怜。
长乐大概也看着可怜，伸手扶住芷蓉的肩膀，半嗔怪半安慰地说：“芷蓉姐姐，四哥是说笑的，他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这些年四哥对你怎样，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不清楚么？”
纳兰静雪垂眸，神色清冷而无可奈何。
“对不起。”他轻声道：“你今晚来找我，我非但不能做什么，反而还伤了你。”
气氛突然变得伤感起来，芷蓉自然默不成语，长乐大概也有点兔死狐悲的怅然。
“为什么，四哥，就算你不能不辜负米……嫂子，其实也可以迎娶芷蓉姐姐啊，四哥是亲王，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