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醺
看见洛儿的动作,苏阳不解地瞪大了眼,暗处的覃宜、君遥也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身为王府奴仆,竟敢将安王殿下亲斟的酒给洒出去?!真是打脸。
洛儿蓦地觉得身周温度骤降,不由打了个寒颤,诧异地抬头,看见安王冷冰冰的脸:
“大叔,你怎么了?凶巴巴要吃人的样子,别吓人好吧。”
“看你年纪小,诸事不与你计较,你就这般轻视侮辱人?”
“没有啊。”洛儿迷糊地看着安王:“大叔怎么会这么想呢?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给你斟酒,你却将酒倾洒,难道不是轻视?不是侮辱?”
洛儿这才明白原委:“大叔诶,偌大年纪,太小心眼了。不过几滴酒而已。喏,我只倒了三分出去。我想先晃动酒杯闻闻酒的香气,太满了,一摇晃倾洒得更多。”
安王脸色缓了缓:“酒都是品出来的,又不是茶,还要闻香?哄谁呢?”
洛儿不理他,将杯子摇晃两下,闻了闻:“米酒,半年期。”
抿了一口:“挺淡的,口感接近白水。”
“这是金波春,有些后劲。”
“金波春?宫里清韵院以前有金波池,难道是巧合?”
“王府沁雪园也有金波池。”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金波春其实是王爷的酒坊制作的?”
“还真让你猜对了,那是一番念亲之心。”
“难怪有一种淡淡的感觉在舌尖缠绕不去。我打小进宫,如同天生地养的孩子,无人念我,我也无人可念。大叔能喝到这种酒,想来在王爷跟前十分得脸,大叔也是个柔和心慈的。”
安王“嘁”了一声,吐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不过,我还是喜欢烈一点的酒。醇厚芳香,才够味。”
安王嘴角微勾,回头招了苏阳来,耳语片刻,苏阳点点头离开。
安王自顾斟酒,又喝下一杯。
不一会儿,苏阳用托盘取了三壶酒来。
安王拿了洛儿酒杯:“不过一点酒,想喝醇厚的,自己去寻。”
洛儿眉头微挑,接过酒杯闻了闻,而后抿了一口:
“香气扑鼻,色浓味醇。”
“这是杏阳醇。平日里谁家有喜事都会用这种酒。”
待洛儿喝尽,又另斟一杯递给她。
洛儿喝了一大口:“嗯,有辛辣的感觉,却又觉得清醇甜美,有淡淡的药味,莫非是加了药草的药酒?”
安王笑了:“你还真能品出来。这是竹酒。再试这壶。”
洛儿不惧地接过酒杯:“大叔开金口,洛儿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滋儿”地一声倒进口,咽了下去:
“辣,呛喉。”
安王拿出一双筷子夹了些肚丝,洛儿低头吃了:“这酒比较烈,适合冬季喝,可惜回味有些泛苦。”
安王将筷子递给她:“小小年纪怎么会懂酒呢?”
“家祖以酿酒发家。”
“原来,你家是商户?你不是打小进宫吗?”
“四五岁的孩子,怎么都有些印象。不过,品酒可是天生的本事。”
“骗谁呢!令祖酿什么酒最在行?”
洛儿撇嘴:“浓香型的曲酒。大叔一定还有好酒,只是舍不得拿出来,抠门得很。”
洛儿岔开话题,有点后悔提及祖上旧业。据曾祖手书记载,洛家酿酒可追溯至千年前,近三代才慢慢转向其他产业,做大做强。
“嗤!”苏阳在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捂住嘴,装淡定。心里想着,若是叶翔在,说不定就敢出口打趣了。
“你可懂得酿酒?要不,你给本..大叔酿出一种你认为的好酒试试?”
“只要有酒坊有帮手,没问题。到时候,大叔别怪我酿的酒太烈才好。”
“话说太满可是打自己嘴。”
“嘁!要不今天就试试?”
“怎么也得宴请之后,别忘了你的本分。”
洛儿点点头:“可我有什么好处呢?”
“不是要报答我吗?给你机会报答。”
“哦。”洛儿倒了杯杏阳醇:“这酒适合我。大叔,借花献佛,我敬你。”
安王举杯,自顾喝了下去。
洛儿连喝好几杯,舒服地叹气:
“很久很久没这么舒服地喝酒了,喝了心情好得很。”
“莫醉了就成。”
也许是酒精作怪,洛儿笑得特别甜,手撑着右脸对着安王嘻嘻笑。
“大叔,你虽然一脸大胡子,可真的是帅帅的美大叔,你家一定妻妾成群吧?大叔好福气。”
“妻妾成群就是好福气?嫌不够乱?醉了吧?”
“哪能!这都不能叫酒。”
“该叫啥?”
“算是饮料。”
“饮料?饮品吧。”
“一样一样。跟你说啊,你们这里可真奇怪,君主居然叫帝君,叫起来好拗口。”
安王撑着右下颌:“有什么奇怪的?为什么不能叫帝君?”
“帝君位次,玉帝之下,不及菩萨,更远不及佛。”
“所以呢?”
“帝君就不该为帝君!”
在场众人脸色大变:这是说帝君为帝君不合格,还是说帝君该另有人做?
安王用手指轻敲石桌:“那什么样的人该为帝君?”
“嗯?我管他什么人为帝君,我是说帝君的称呼应该换换。”
安王站起身,走到栏杆边,看着远处隐约的灯光点点,半晌无语。
洛儿又喝了一杯,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好漂亮。大叔,那边红色灯河是什么地方?”
“那是沁雪园。这几日正在试宴请用的灯火,该挂多少灯笼,挂灯笼的疏密,都要先试过才知道。”
“真是费工夫。我只到过玉华轩,也不知道沁雪园风景究竟怎样。”
“有机会,可以让你好好地看看。表演会在金波池水榭,你不会参加歌舞吧?”
“现在不会。若有客人想起来要我跳,王爷会逼我跳吗?”
“你又不是舞姬,没有一定身份也不能开口。”
“唉!不过是低等与高等的区别而已。”
“勿自轻。你说帝君不该为帝君,说说看,该为什么?”
“皇帝啊。难道,你不知道皇帝?”
“大梁朝以及周边,据我所知,还没有谁自称皇帝。来由呢?”
“呃..帝君征战四方,扩展版图,算得上是‘德兼三皇,功盖五帝’,乃天地之主。”
“高于三皇五帝?”
安王眼微眯,好半晌才点了点头:“有道理。”
“大叔,皇帝自称可以用‘朕’,那也是‘我’的意思,不过只有皇帝才能用这个字。”
“圣母娘娘呢?”
“天子独大,妻不可齐,所以,圣母娘娘可称皇后,逝去的可以追封为皇后。”
“我想想。若真有用处,算你一功。”
洛儿惊喜:“那你一定要告诉王爷是我想到的哦。耶,离自由又近了一步。”
“姑娘,姑娘,你在哪儿呢?”
宝筌尖脆的喊叫声传来,洛儿一个激灵:
“完了,我让侍女给王爷送杏果后就来接我,被她知道我爬这山石可不好。”
安王诧异地“嗯”了一声:“给我..们王爷送杏果?”
心里莫明有些高兴:“哪来的杏果?”
“潘家温泉庄子送来的。”
“潘太妃?”
“太妃侄女与我是打出来的交情,她嘱咐家人送的。哎呀大叔,我怎么下去啊?”
“跳呗。”安王幸灾乐祸地抱着两臂:“你别告诉我你上得来下不去?!”
“我又没学过功夫,怎么跳?我只会攀上来,不敢跳下去。”
安王回头,君遥先下去,将宝筌引开。
洛儿在栏杆边试探着,一只脚跨在栏杆上。
安王突然上前搂了她的腰纵身跳了下去,洛儿骇得尖叫起来,两手死命地搂住安王的腰。
安王在山石上借力,方平安落地。
“叫什么?耳朵都快震聋了。”
洛儿好一阵腾云驾雾晕忽忽的,两股战战手脚发软,可怜兮兮地对安王道:“大叔,下回,咱能不能先打招呼再跳?”
“把手放开,舍不得?”
“等等,我站不稳。”
安王黑沉着脸瞪着洛儿青白的小脸,突然放声大笑,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