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你就可以出师
结果他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一处射击训练场。
从室内到室外,凌筱悠被折腾得精疲力竭。
训练场座落在城郊一处小山包的山麓,也算得上是气候怡人鸟语花香。虽已秋至,却在这空山中酝酿出另一番风味。
半山的月桂开了满树,清香袭人,袅袅娜娜。凌筱悠这才想到,中秋节快到了。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品诗需要意境,但凌筱悠念出这句诗的时候,却正举着手中的枪在认认真真地瞄准。
可算今天不是个大晴天,太阳挂在天上也是懒洋洋的,周围的梧桐在日头的照拂下影影绰绰。
微风过处,总有枯黄的叶子随风落下。
凌筱悠打出一枪的时候,惊得不远处林间的鸟儿扑棱棱地疾飞而起。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
不知是气狠了还是着急,凌筱悠又“突突”地开了两枪。开完后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般。
他们是吃过中饭来的,可这会儿已经快傍晚了。她真后悔自己昨晚说了那样的话,也打心底认定,裴晟宇这是在故意报仇。
昨天她说了他的坏话,其实他心里在意得很。可他却故意装出大度的模样不跟她计较,私下里又想尽各种办法折磨她。
守在旁边的工作人员跑过来,又是一枪没中。打歪了也好,可她连靶都碰不到。
凌筱悠气恼地把抢扔地上,顺便踩了两脚,然后一屁股坐地上,“不练了,我又不上战场,练这种东西干什么?”
她以为折腾了这么久,裴晟宇有再大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
可他却从旁边走过来,“起来,继续!”那一脚踢得不算重,却也不轻。语气不重,脸上的线条却绷得很紧。
可凌筱悠就是不起来,也不说话。只以那种无声的方式和他僵持着。
“给我起来!”几秒后他将她从地上扯起来,态度坚决,绝无半点商量的余地,“这点小事就把你难住了,你不是要报仇吗?就你这点儿出息还想报仇?”
他一脚踹过来,正揣在她膝盖处,她险些一个趔趄就跪了下去。可他却拉着她,直把她拖到射击台前,“把枪给我拿起来!”
那些动作被他做得毫不留情,凌筱悠心里有怨气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旁边的工作人员好几次想上前劝阻,却又面面相觑,最终只是将目光挪向了别处。
凌筱悠狼狈地站在射击台前,胸中的热气一股接着一股地涌上来,心脏突突地跳动着,却始终没有半点妥协。
“凌筱悠,你聋了吗?”裴晟宇抓着她的衣领,几乎要将她按在台上,“我叫你拿抢,把手给我抬起来!”
凌筱悠只挣脱不了,只狠狠咬着唇,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冰冷绝情的颜色,就像他一样。
她又想起了哥哥,想起了那些从前。
她在他面前跺着脚,他也会对她笑。可是只那么一瞬间,画面却变得残缺不全。像被打碎的玻璃,带着决绝的态势断裂成无数块。
那些碎屑飘在空中飞舞,支离破碎的片段落在她的脸颊,她的脸又开始灼烧般的痛。那是他第一次打她,因为那个叫景珂的女人。
还有她坠落河谷的那一刻,那时她怕极了,可是翻涌而来的却是一种极致的快感。终于结束了,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她猛地抬起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颤抖。满眼血丝扩张,她顺势摸过手边的枪对准他的胸膛。
“我现在就杀了你给哥哥报仇!”
手指扣动扳机,微小细碎的声音在空气里被无限放大,充斥进她的耳膜。只那一瞬间,她又突然放开了手。
她几乎已经看到血腥味在空中被浸染开,带着妖冶而魅惑的色彩。可是她却放开了手,只那么一瞬间。
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可是她已经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
凝滞的时间仿佛又重回轨道,工作人员已经扑上来要阻拦。裴晟宇却只风轻云淡地伸手制止。
先前那些怒气已经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替代,眼若寒霜,轻握住她逐渐垂下的手放回自己胸前,“为什么不开枪?杀了我,你就可以出师了。”
凌筱悠看着他,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目光也十分涣散。她眼里有极度紧张后的虚脱,还带着不明所以的疑惑。
仿佛是不认识他,却又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惶然。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杀了我就可以替你哥哥报仇了。”他靠近些,伏在她耳边轻声道。
她却只是惶惶地想要挣脱他的禁锢,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他只冷眼看着她,许久才从她手中接过抢,冷笑一声,“这把还没上子弹。”然后迅速装好子弹,放在她手中。
她回过神,像触电般缩回手。
他却轻笑,将那枪塞进她手中,然后从背后抱住她,对准靶心,“来,我教你,对待敌人你应该这样。”
枪声响,惊起山间鸟雀。
三枪全中。
凌筱悠惊魂未定地推开他,恰好有外面的工作人员进来,“裴少,凯哥来了。”从前那些人都叫他哥,不过后来这些人都叫裴少。
他拧了拧眉,放下枪,“让他在会客室等我。”然后手一挥,所有工作人员都很识趣地往训练场外去了。
他收回目光在凌筱悠脸上逡巡了几圈,然后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对待敌人可千万不能手软。”
两人到会客室的时候,司徒凯已经等在了那里。
会客室里摆着棋盘,上面还摆着刚下了一半的残局。司徒凯站在旁边仔细地研究着。
抬起眼来,目光恰好落在凌筱悠脸上。
只那么一霎,却又很从容地转开。
“三哥。”司徒凯走上来。
裴晟宇搂着凌筱悠在沙发上坐下,并不抬头,“都安排好了吗?”
“嗯。”司徒凯看了眼凌筱悠,似乎有所忌讳。裴晟宇在她腰上轻轻捏了捏,“去让人送两杯咖啡进来。”
凌筱悠知道他们有意支开自己,却也不得不起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没忍住又回过头来,恰好听到司徒凯说:“今晚就能动手。”
工作人员都在楼下,凌筱悠通知了服务生,上楼的时候思绪还停留在射击场那会儿。如果那枪里有子弹,如果自己再用力一点,就那么一点……
她不敢再想下去,甩甩头疾步走上楼去。
门并未完全合上,里面有隐约的谈话声传出来,“……老二那边怎么决定的?”
凌筱悠准备敲门的手抬起来,又放了下去。这些日子的不安又在刹那涌上心头。
“估计现在他自己也拿不准,不过今晚的事可由不得他。”是司徒凯的声音。
“沈御风老奸巨猾,老二也不笨,还得防着他们玩儿临阵倒戈。”
“三哥放心,就算他们想玩,时间也未必见得允许。”隔着厚厚的墙,凌筱悠也能听出那语气中的胜券在握。
他从未对她狠过心,可即使如此,两年前她还是见识了他的心狠手辣。只那一次,她失去了哥哥,失去了自己所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那时她才明白,有的人不轻易出手,可只要一出手往往便是一击致命,让对手全盘皆输。
司徒凯就是这样的人。
而裴晟宇——那大约是个比司徒凯还可怕的男人。
她又听到他的声音:“别掉以轻心,还有警察那边,千万要把握住分寸和时机,及早抽身。别把自己牵扯进去。”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