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资格同情我
在家里待了好些天,凌筱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但她却再没提过要出门。裴晟宇不在的时候,她甚至连卧室都懒得出,日日躲在房间里看书。
眼见着面色倒是红润起来,身上也终于长了些肉。但刘管家每进来一趟却总免不了要担心一回。絮絮叨叨说些话,也不知她到底听进去几个字。
对于离婚的问题,自那****在医院提过,到如今裴晟宇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她猜不透他的意思,却也懒得费神去猜。
自出了院,裴晟宇回别墅的时候并不多,她也落得个清净自在。即便是偶尔回来,两人也并说不上几句话。
只看到他,她便会想起医生那句话。那是两条小生命啊,是他们的孩子。连医生都忍不住叹惋,可他怎么就狠得下心?
又几日,不知是不是刘管家对裴晟宇说了什么,下午便有人往别墅送了架古筝。上好的小叶紫檀制成,木质细腻坚硬,色泽沉穆,纹理细密。
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嘴角随着弦音荡漾开一抹笑,抬头看刘管家,“从前这里不是有一架古筝么,怎么又买?”
从前她便喜欢弹古筝,住过来的时候就把自己家里那架也顺道搬了过来。也不知是怕触景伤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回回来她从来也没提起过。
现在她这么一问,刘管家也像刚想起什么,笑“过了这么久,磕磕碰碰的难免……”她只管笑着,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大自然。
“那琴搬到哪里去了?”凌筱悠并没有听完便打断她,想了想又道,“那让人把它搬过来吧,好歹那架用了那么多年,用着顺手。”
两年没碰,很多指法大约都已经生疏了,又哪里还有什么顺不顺手呢?但终究是记忆里该有的东西,再不看看只恐怕以后真的会忘得一干二净。
刘管家听着却并不动,只说:“那琴很久没人用了,上面肯定也积了不少灰。既然少爷送了新的回来,就用这架也是一样的。”
凌筱悠眸色微动,和刘管家处了这么久,她从不是个喜欢推脱的人。可这回她言语中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闪躲。
凌筱悠心里乍闪过一抹白光,忽的问道:“那琴是不是不在了?”
犹疑了片刻,知道终于瞒不过去,刘管家才开口:“两年前那晚,少爷发了很大的火,砸了很多东西……”
话里还是有很多顾虑,看了看凌筱悠,终究是没把砸琴的那段细说出来。
那是凌筱悠出现以前的两年里,裴晟宇最后一次回这个地方。后来刘管家带着佣人进卧室清理的时候,立面只剩下一片狼藉。
被砸得最坏的莫过于那把古筝,琴弦尽断,连琴身也裂成了好几段。
刘管家看了好一会儿,只摇摇头,让人将那些东西都收拾了出去。
白皙的手指又拂过琴弦,琴音醇厚,清脆明亮。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那算了。”
晚上裴晟宇回来得有些迟,身上还有微微的酒味儿。凌筱悠已经吃过晚饭,闲来无事便在卧室抚起琴来。
从前记得的很多曲子如今都已经淡忘了,弹出来的东西七零八落,总也成不了调。
门并未完全合拢,裴晟宇靠在门边看了许久。
察觉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被拉长的影子随着柔和的灯光投过来。凌筱悠终于停下那不成调的演奏,回过头来。
他屈身从背后抱住她,头枕在那窄窄的肩上,淡淡的茉莉芬芳自发间传出,在鼻翼处萦绕不止。
他将头又往下埋了几分,在耳边轻唤她的名字,“筱悠……”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似乎已经隔了半个世纪。将他的手自腰间挪开,她才站起身来,脸的表情上仍是淡淡的,没什么变化。
“喝了很多酒么?”
“陪客户,喝了些。”他将领带扯下来扔在沙发上。
老头子那边逼他逼得越来越紧,这边还有个在建项目,已经动了一半的工。那边一旦撤资项目便不得不停下来,而项目一旦停止也就无异于前功尽弃。
老头子的雷霆手段他不是没有见识过,这回大概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料定他无力抵抗,才看准了时机下的手。
不过据世娜透露的消息看来,老头子暂时还不会真的撤资。所以他得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如果能在撤资前找到足够的资金填补空缺,他自然也就不必再忌惮。
不过至于喝酒,其实今晚本不必喝这么多的。他若不愿喝想来也没人敢勉强。只是心情不大好,总以为这样就能忘掉些东西。
可他并非酒量浅淡之人,喝了酒反而越发记得清楚。
凌筱悠没再说什么,返身走回床边,拿起一本书自顾自看了起来。裴晟宇洗了澡出来她还在看书,一页一页的翻着,看得极认真。
“看什么?”他在床侧坐下。很多情绪他并不愿让她知道,出来时便早已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圣经》”她眼也没抬,只淡淡扔过来两个字。
他也不再问,只抽走她手里的书,“看了这么多天,还看不够吗,晚上也要赶时间?”
“只是有些无聊,随便翻翻。”她并不去要,索性关了自己那边的落地灯,拉拉被子转过身去躺了下来。
“怎么我一来就要睡觉,当真现在连一句话都不愿跟我说了?”他嘴角依旧攒着笑意,不咸不淡的,教人看不明意味。
凌筱悠背对着他,也没转头,只淡淡答一句:“有些累了,想睡觉。”
裴晟宇坐上床,将手中的书随意拨弄几下,语气有些晦暗不明,“倒是,我不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累,看我一眼倒让你心力交瘁了。”
这些话他平素从不会说出口,大约今晚喝得真有些多了。
凌筱悠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却不再答话。
裴晟宇也放下书,关灯躺了下来。也不知隔了多久,他才将她拢入怀中,温润的吐息在耳畔缭绕:“明天正好没事,我陪你出去走走?”
久久没有回答。
待他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冰冰冷冷的腔调却自黑暗里传来,“不用了,我不想出去。”
沉默片刻,语气依旧生硬:“你不必在我面前展示你的同情心,这世上谁都可以可怜我,但你没资格。”
拢着她的手微微松了松,略带嘲讽的话语自身后传来,“同情?你觉得我又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