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不明花束
我珍惜着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时间,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只想握住你的手,轻轻的漫步在那柔曼披垂的湖边。
薄暮在周围冉冉升起,任时光荏苒。亲爱的,你可听到我向上帝祷告,祈求他能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关于这场电影,凌筱悠终究是没能跟裴晟宇一起看。
从电影院大厅出来,外面很冷,寒风凛冽。凌筱悠全身上下裹得像个粽子,却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怀里的爆米花还有些许的温度,也不知是不是他的体温。她只紧紧抱着,像护着个宝贝,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人抢走似的。
裴晟宇笑她:“电影都没得看了,还抱得那么紧干什么?”
“取暖。”她回答得一本正经,却经不住牙齿上下“磕磕”地打着颤。
虽然纸盒上的温度的确不足以取暖,但好歹也是他买给她的。
凌筱悠就是在裴晟宇去买爆米花的时候接到医院电话的,是哥哥的护理打来的,有人往医院送了束花。
像往常一样,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凌筱悠只觉心里一阵接着一阵的发寒,没有缘由。开始她只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个恶作剧,但现在看起来并不如她想象的这样简单。
她也怀疑过景珂,但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了。至少在她看来,景珂并没有这样的动机。现在她跟裴晟宇正好着,凌筱悠也没有听说他们之间有间隙,所以她没必要这样做。
而且是这样长时间坚持不懈地做。
隔着厚厚的手套,裴晟宇捏捏她的手,然后又转向手背上那只兔子,眉头微皱:“这东西看起来怎么这眼熟?”
她腾出一只手去拉拉自己的帽子,又吸吸懂得通红的鼻子,呼出一口热气,笑得有些傻:“嘿嘿,我睡衣上也是这只兔子,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可爱?”
他的眉皱得更深了,目光审视地多看了好几秒,最后作出结论:“难怪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看来你那睡衣确实该换换了。”
“为什么?”凌筱悠连音量都提高了,“难道你不喜欢?”她总喜欢些温温暖暖的东西,譬如小动物,最好也是呆呆萌萌的,这样看起来才比较亲切。
她以为他也会喜欢。
“你觉得我会喜欢?”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挑起眉来。
“你不喜欢么?”她又低头去看手套上的兔子,想来还有些疑惑,“不是挺好看的吗?”
“嗯,是挺可爱。”他点头,看起来并不反对她的观点。但只停顿了一秒,又十分诚恳道:“所以每次办事儿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在嫖*宿未成年少女。”摇摇头,“罪过啊!”
凌筱悠抱着爆米花纸筒,站在风中反应了好半刻,登时一脸涨的血红。
出来的时候凌筱悠坚持不开车,这会儿去医院便也只能打车。裴晟宇自顾自往路边走,凌筱悠红了几秒的脸,还是得屁颠儿屁颠儿地追上去。
到路边的时候,她瞥眼去瞧他。虽是在寒风里,但脸上的余热却还没散去。她一时没憋住,并不服气地嘀咕了句:“这会儿才知道说罪过,正是那时候却也没见你手软过。”
他转头意味深长地觑了她一眼,才幽幽开口:“手下留情怎么对得起你给我的‘荣誉称呼’?”
上午她才在潼潼面前阴阳怪气地说了他坏话,这会儿自己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个仇。
狠瞪了他一眼,憋出两个字:“小气!”
他笑笑,不置可否。
从电影院到医院,总共花了四十分钟,恰好够凌筱悠吃完手里的整桶爆米花。裴晟宇不过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回过头来便只见她怀里的一个空桶。
大约是察觉到他不善的眼神,凌筱悠将桶往后背了背,笑得有些尴尬:“晚饭没怎么吃饱,有点饿了。”
她晚饭确实没怎么吃饱,满脑子都想着看电影的事儿。
嗯,这是他们第一回一起去看电影,她该穿什么衣服呢?要不要打扮一下化个妆,显得正式一点?
但是这样似乎又显得太过隆重,不过是看个电影而已,似乎也不至于。
古人说得极好,女为悦己者容。但对于这些,他似乎并不在意。她还有什么模样是他没有见过的呢?
她总是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但上天却偏偏跟她作对似的,每回总给他看到自己最糗的模样。
好在他并不在意。
但或许他是在意的,他只是不在意她罢了。他们虽暂为夫妻,但他却终究做不了她的“悦己者”。
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吧,西施有何妨,东施又何所谓?在不在乎的人眼里,不过也就尔尔。
正如同她,就算如何努力,却又怎么入得了他的眼?
想想真可笑,曾几何时她甚至还不自量力地想要走进他的心里。
她甚至有那么一刻曾天真地以为,也许自己是可以不计较从前的。那些恩恩怨怨,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她努力地想要从自己的记忆中剔除掉。
也许就这样下去,让她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又何妨?
可他却连这最后的一丝幻想都要剥夺,他什么也不愿留给她。
甚至他自己的亲骨肉!
刚开始那几天,她夜夜做噩梦。那些怎么也走不出去的迷雾,那铺天盖地的梦魇:火烧后狼藉不堪的原野,轰然崩塌的高楼……
一幕幕、一重重清晰地在她眼前铺陈开,整个世界都张着血盆大口,像要将她吞噬。
醒来的时候,背上早已汗湿了一片。
这些她都没有告诉他,她也永远不会告诉他。
从车上下来,又是一片溶骨削肌的寒。旁边有个垃圾桶,凌筱悠正好将手里的空盒扔了进去。
虽然带着厚厚的手套,但裴晟宇还是拉过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里。
夜色融融,医院里的病人大约都休息了。走廊里的灯光一片惨然,安静得有些可怕。
凌筱悠很怕进医院,她总觉得这种地方处处都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那是一种最能让她联想到尸体的味道。
但这又有什么呢?
也许不久后,她也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医院的太平间,没有知觉。她想,大约那时也就不会再怕了吧!
她在这世上来了一回,倒也真是应了那句话:“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到时候哥哥肯定已经不在了,这世上大约也再没有人会为她难过。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