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亲试震朝野(三)
水沅和仍保持着长揖的动作,御案之后的姬启看着他,眼中似有波涛汹涌,不过只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平静。
“你就是辛氏的掌舵人?”
闻言,水沅和直起了身子,礼仪仍旧相当周全:“回陛下的话,正是草民。”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被长安城百姓盛誉的辛氏商铺的少东家,没想到竟是这样出众的一个年轻人。”魏徽此时已经回过了神来,突然插嘴问了一句,在大殿之上这样随意说话本是极为失礼的,但是魏徽是三朝老臣,且自恃德高望重,对于朝堂上的这些规矩有时也是不放在眼里了的。
姬启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之色,只是目光微微闪了一下。
“区区商户,实在惭愧。”水沅和不卑不亢,态度相当谦逊,虽然方才他说的那番话使得魏徽大出意料,但是这样的态度和名声却是让他颇为看中,魏徽抚着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水守贞听了方才的那一番话,脸色已然是阴沉了下来,现在见到见水沅和因此出彩,虽然不满他擅自做主,面色却也微微平复了一点,不管怎么说,先让这柳岚不能入朝,目的也总归是达到了。
“这种说法倒是新奇,别人呢?”姬启的的目光停留在了柳岚身上,仿佛是希望她能够给出个更为满意的说法。
但是这个时候柳岚却不能贸然开口,水沅和的那一番话已经打乱了她的计划,姬启的这个问题本就别出机杼,若只有自己随口瞎掰几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有了水沅和珠玉在前,一时间当真是绝难开口。
没想到临到了紧要关头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岔子,看来她还是托大了,即便水沅和无心与她相争,可是却依旧能将她逼到绝境。
柳岚的额上已经开始隐隐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正当僵持之间,只听殿外突然传来宦官尖细的通传声,在安静的大殿中回荡着,显得尤为突兀:“长宁大长公主觐见——”
长宁公主竟然会突然出现,这到是有些出乎意料,也将这紧张的气氛暂时缓和了一下,只见长宁依旧是冷艳逼人,长长的裙裾拖在身后,仿佛一路开出了片片艳丽的花,她扬着头,目不斜视的径直向前走去,到了大殿中央,极轻的朝姬启福了福身:“臣参见皇上。”
来的好巧,柳岚随着众人退向一旁,目光却一直看着她,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就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出现了,正巧为自己解了围,按理说她不是应该希望自己输掉的吗?难不成她其实是因为水沅和方才的那番话而来不成?
柳岚偷眼向水沅和望去,只见他正眼观鼻鼻观心,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是在预料之中,柳岚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
“公主来的可真及时,这考试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姬启并没有在意长宁的礼数,却是意味不明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有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出风头便胡言乱语一番,说出什么不得当的话也是有的,想来别人必定有更加高明的见解。”长宁扯了扯嘴角,森冷之意却更加明显,没等姬启回答,她便转过身来,一眼便看向和众人站在一起的柳岚:“柳公子,我说的是吗?”
长宁刚进来,便将众人的目光又引到了柳岚的身上,柳岚嘴角抽了抽,暗叹自己总是被这些人无辜连累,明明刚才是水沅和说的那话,怎么又牵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不过被长宁这一打岔,柳岚心里也清楚了一点,方才水沅和的话,恐怕是和长宁公主脱不了关系的。而水沅和那么肯定的说不会成为自己的对手,恐怕原因也就在这儿了。
见逃脱不掉,她也只好乖乖的站出来,想了一想,有些勉强的笑望着姬启,开口道:“这个‘朕’字其实也不一定要像水公子解释的那样严肃,‘朕’其实就是‘我’的意思,未必是要特指某一个人,每个人都有他特定的人生价值,并不因为身份的高低而有所不同,只有人人都各司其职,国家才能安稳,而如何能够让百姓安于本分,找准位置。定民心,劝农桑,这便是为君者所该考虑的,也是为臣子的应该明白的。”
这话听起来与方才水沅和所说完全没有关联,不过倒也算别出心裁,但是像这样的新奇言论,可不是人人都能够接受的。
只见考生中有人站出来反驳她:“不因身份的高低而不同?你的意思是,那些低等庶民也能够与我们相提并论吗?”
“贱民就是贱民,永远也不可能与世家贵族相提并论,即便是价值也远远不如,这一点是众所公认的,你莫要在这里强词夺理。”
柳岚的话一出,本来因为水沅和的话而不知如何开口的考生们终于找到了攻击的对象,纷纷出言声讨,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让人插不进嘴去。
水沅和暗暗摇了摇头,柳岚此话虽然有理,但是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却并不合适,他现在代表的是平民阶层的利益,可在场的几乎尽是贵族家庭出身的子弟,他们又怎会容许柳岚为庶民代言,即便是那些考官们,也绝对不会让他过关。
看来这柳岚有才是有才,但心性却还是过于浮躁了些。
而柳岚则不慌不忙的等着其他人说完,水沅和的话方才已是夺尽眼球,所以她要说的观点也必须足够新奇劲爆才能够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过来,有了长宁公主这么一插手,自己还不算输!
她振作起了精神,再度恢复了她那嚣张到不可一世的神情。
“诸位何必如此激动,出身贵族世家或许是能比别人获得更多的机会,但是未必就代表在同等的条件下你们能比别人做得更好,汉高祖刘邦不过是区区一市井无赖,却能够奠定大汉百年基业,而后世之帝皆是享受这祖宗打下的江山,却仍是将万里河山付之一炬,这又岂是身份的高低贵贱所能够解释的?”
柳岚昂首走到大殿中央,侃侃而谈,语调不急不缓,却清清楚楚的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分明。
竟然在这种场合大谈这种观点,皇上看重这样的人,难不成这大周就要变天了吗?人们心里不由的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为何我大周开国百年以来却从没有打破这种贵族世家权势滔天的格局?虽然有三年一度的科举选士,但是选进来的士子却仍然难以真正施展自己的才华,我柳岚虽然出身不高,但愿以鄙薄之智,以全帝王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