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亲试震朝野（四）
这话说出来，柳岚心里清楚，她已经是堵上了自己的前途命运，一个人的力量往往很难与整个朝中的贵族势力相抗衡，而今天她将话全都摆到了明面上来说，这些大臣又岂会轻易同意？但是此刻她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唯一最强力的对手水沅和是绝对不可能胜出的，因为长宁公主绝对不会允许。
水沅和恐怕早就想到了说出那番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才说绝对不会和自己相争，因为说出了那样的话，虽然会得到皇上的重视，却绝对会得罪大长公主，但这，却正是水沅和想要的。
现在正是姬启与长宁战火拉开的时候，水沅和将这个度把握得极好，他如今尚未脱离水氏，水守贞虽然恼怒他脱离掌控，却也不能完全与之撕破脸，而辛氏在长安根基不浅，且中间还隔着一个水守贞，出于长远考虑，长宁公即便愤怒他今日所言，却又不能贸然出手对付辛氏。
而如今这样一来，既得到了姬启的重视，却又不必将身家性命完全地压在哪一方阵营，可谓是既保全了自己，又为辛氏的前程打下了基础。
这一步走得虽然很大胆，但是却是算准了有惊无险。
如此步步为营分毫不差，柳岚心中又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只是敬佩还是其他，水沅和是为数不多的能让她欣赏的厉害人物，但是自己太过于张扬，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将名声闹得满城皆知，将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了身上，反观水沅和，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呆了二十几年，却不温不火，日子过得四平八稳。
果然，其他人是不会让柳岚这么轻易的就达成目的，不断又有人出来反驳她：“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即便那些平民和我们一起学习也未必能够赶得上我们，即便有些人不承认，但是天生贵种就是天生贵种，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试问柳公子，既然你说了你们这些平民不如我们是因为没有得到公平的教育机会，但是我看柳公子出口成章，学识不凡，想必比我等读过的书只多不少，只是为人臣者当克己守礼，洁身自好，方能为万民表率，而阁下这几个月来的行为，恐怕难以符合这个标准，难不成这也是因为没有人教过你吗？”
这话便已经是有些讥讽柳岚身世不明了，四周的人几乎都冷眼旁观着，等着看柳岚被问住，水守贞在心里暗暗嗤笑，这柳岚也不看看今天这是什么场合，竟然自寻死路，都不用自己出手。皇上就是要改革，恐怕也太心急了。
虽然有人出言不逊，但是柳岚却并没有表现出气愤，依旧是一派坦然，这倒是有些不符合别人对她一贯的认知了，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跳起来毒舌的狠狠骂回去吗？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修养了？
这可就是冤枉了柳岚了，她哪有那么宽广的胸襟，一向都是别人骂了她马上就十倍百倍的骂回去，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能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她不紧不慢的看向方才说话之人，笑了一笑：“若是没记错的话，阁下是大司空的九公子，少时便有才名，如果不是庶出，如今只怕也不会还没有一官半职。”
此言一出，方才说话的那年轻人闻言脸色一下子白了。
柳岚将他的神色反应都收在眼里，继续说道：“阁下虽然自诩出身名门，但是比起你嫡出的兄弟们也是天上地下，难不成你就这样认命了，丝毫也不愿与他们相争不成？若是如此，那么你今天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见他被自己问住了，柳岚走上前去，一抖衣袖，双手在身前划了半圈，单膝跪地，仰头望向姬启朗声道：“我大周百万户人口，有一多半是耕种田地的普通百姓，十之二三是巫医乐师百工以及商贩等人，其余的极少数人才是贵族，但是作战前线，冲锋陷阵，日常运作往往依靠的就是这些普通百姓，大周有无数家族，又有几人能够出身正统直系？如果人人都像在场的诸位一样，恐怕我大周永无一统中原之日，草民愿意尽微薄之力，为陛下效力！”
一鸣惊人之后便默默的退到人群之中的水沅和在听到柳岚的话后也呆愣在了原地，也被柳岚这一番话给震撼了。
是啊，庶出又如何，出身旁系又如何，他们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他常常不满家族的直系子弟看不起他们，却又怎曾想过比自己还不如的庶民呢？这样的想法谁都不是没有想过，可只有这柳岚，他说出来了，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一时间，水沅和不由得目光复杂的望向大殿中央的柳岚，不知怎的，一向冷漠不理世事的他竟在心中暗暗期待她能够成功。
在场众人听得她这番话，竟没有一人能够说出反驳之言，以来从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样的场合如此放肆妄言，二来这少年言语间神采飞扬，风姿实在令人折服，有些人心中已经有些动摇，如此少年，即便是破格提拔，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虽然不合礼节，但是柳岚就这样毫不避讳地抬头直直的望向姬启，却并没有让人感到有违和感，姬启高坐在御案之后凝视着她，四目相对之间，平常从来都是幽深清冷如万年寒潭的目光竟有一瞬间的温和，但这一丝丝的温度出现的太短了，以至于柳岚并没有发现。
眼见柳岚就要成功上位，魏徽此刻却是坐不住了，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无言以对的考生们一眼，大步走到殿前，目光似有似无的斜了长宁公主一眼，出言打断了姬启与柳岚之间气氛颇为微妙的对视。
“陛下，你可千万不能被这厮的一派胡言所蒙蔽，只会空口白话，谁不能做到，像这样只知道投机取巧的无赖小人，只会给我大周抹黑！”
魏徽义正言辞，神情严肃无比，仿佛姬启认可了柳岚便会成为商纣夏桀，祸国殃民了。柳岚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跪在殿前，撇了撇嘴，没有出言反驳，却很是想知道姬启会如何应对。
有这么一个倚老卖老的顽固太傅在朝中，看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哦，难不成是朕记错了，三日前是众位爱卿一致通过不论是何人，只要能在今日大殿上脱颖而出，朕便以状元之礼待之，太傅是不在这一众人之列，还是想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呢？”
姬启身子微微前倾，有些似笑非笑的看向魏徽，平日里魏徽也不是没有说过比这更加出格的言论，但是姬启却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态度如此强硬，实在是大出众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