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允许你有事
惊鸿瘫坐在地上,眼睛模糊中,她只看到那瘦弱的身子似疯了一般拼命的磕着头,拼命地去握太后的衣角请求饶过她,每每还未握到,便叫太监一脚踢开,她便疯了一般又爬回去,继续磕,任太后与宫人们踢踏……
不……柳儿……不要磕了!不要……她颤抖着身子,看着那已是血肉模糊的额头,死死咬着唇,双目僵直,只觉得好似有一双手狠狠掐着她的脖子,她……已无法呼吸。
只觉得四周天旋地转,围坐在四周的人的脸快速地绕着她旋转着,一张张面孔或讥讽、或嘲笑、或冷漠、或怜悯,各种各样地嘲笑嘈噪声在耳边叨扰缭绕,一声声尖利的刺笑声震破耳膜,她茫然地抬头四顾,入眼的,却只有那瘦弱的身子叫人拎着头发一把提起,啪啪几个耳光便招呼了去……
那个身穿紫色华服的女人,嘴里吐着蛇一般赤红的信子,冷眼看着被打的孩子,“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哗啦!
是什么碎裂的声音!
她浑身一震,似梦似幻间,突然开了口:“我错了……”
“太后娘娘,是我错了,不要牵连无辜。”
四周好似突然便静了下来,众人皆看向一脸茫然的她,叫人拖着的柳儿蓦然回头,满眼震惊,她却对着她柔柔一笑:“我错了……”
柳儿,我说了会保护你们,就一定会做到,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可以!
不是应该笑么?她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快速地划过脸庞,她颤抖着手抹去,脸上已是一片泪湿……
“将她拖下去!”
“我要毁了她的容,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太后话音刚落,便听得如此愤恨地一声,惊鸿看去,只见门外进来一位蒙着面纱之人,竟是陈太妃,怒目瞪着她,她唯有苦涩一笑。
乔芷柔闻言,却是一笑道:“母后,即是如此,不敢让您劳累,这刑罚之事,就由儿臣代劳如何?”
太后便换上一副笑颜:“如此甚好,柔妃是个懂事体贴的孩子!”
乔芷柔立时莞尔一笑,复看向她,她的声音已不复当初的娃娃音,此刻听来,带着丝丝老态与狠辣:“慕惊鸿谋害太妃,罪本当诛,念其认错态度佳,特赏鞭笞一百,以及……刺面之刑!就刺‘妒妇’二字极佳!”
一声令下,众人皆惊,刺面……一个女子若是受此刑罚,日后还如何见人?如何苟活于世上?
柳儿顿时哭喊起来:“主子,你不该认的,你是被陷害的……怎能认罪?主子……皇上会来救你的,皇上……”
姜玉茗也沉了面色,就要跪倒替她求情,她却用眼神阻止了她。她心中明白今日之事躲不过,再多说也是无益,说不定还会牵连到玉妃,她不敢冒这种风险。见玉妃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她的忧虑,只得撇过头去,不敢看她。
而她的妹妹慕婉如却在做什么?她只是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慕婉如之后,是虞风澜虞温子尧,有一瞬间她竟觉得虞风澜的眼睛红得好似哭过一般,只是这怎么可能?或许只是她看错了吧……
至于皇上?惊鸿心中冷冷一笑,这一刻,她突然醒悟,原来从始至今这一切,根本就是个笑话!
她爱他么?爱么?或许吧,只是如今,她更恨……恨他毁了她的一生……
侍卫上前来将她押了出去,太后道一声累了,不去观刑,众太妃却兴致勃勃,一众人便出了宫门,虞、温二人亦随众人出去。姜玉茗不忍,留在了宫中。
院中,她已被脱掉了外衣,散落了长发,被摁着趴在长凳之上,面如死灰。
侍卫面色如铁,冷硬绝情,手中拿着满是倒刺的藤条,这种藤条一旦打在身上,便会嵌入肉中,若想再打下一鞭,再扬鞭时势必会皮肤拉出一道道血痕……其残忍度可见一斑!
众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那侍卫已扬鞭,只听“啪”一声,一鞭子结结实实落在了那瘦弱的身子上,然而她却忍着没有出声,尽管已是满头冷汗,嘴唇也已被她咬破……然而当鞭子被抽起的一瞬间,伴随着“撕拉拉”的肉皮破裂声的是一声响彻寝宫的惨叫!
鲜血迅速溢出,背部只片刻已满是鲜红,且血迹还在隐隐散开……
接连的鞭子如密集的雨点疯狂袭来,只觉得背上如火烧,尤其当鞭子被抽起的一瞬间,那种皮肉被生生撕裂开来的痛……
来不及喘一口气,已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喊叫的喉咙已近沙哑,痛到极致时只得紧紧咬住嘴唇,有腥咸的味道流入口中,她不知……那是冷汗,还是鲜血……
她知道有人在笑,且笑的极为开心,可那又如何?若今日不死,来日……她必将加倍偿还!
乔芷柔……
似乎有人在喊自己?是柳儿?
不对,好像是蝉儿……可是蝉儿不是已经消失许久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又在何处?四处皆是一片白茫茫,苍茫的天地间,似乎只剩她一人,白光刺得她无法睁开双眼,她微微眯了眼睛,却心满意足的笑了,难道她已经死了?是不是死了就可以回到从前的世界?是不是就可以和母亲团聚?
白光中,恍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袭明黄色比这白色还要刺眼的多,她眯了眯眼,看不真切,却觉得这人很是熟悉。
“住手!”
只听一声怒喝,明黄色的身影自她面前呼啸而过,她恍惚中听见几声痛呼声,两条胳膊好似烂泥般瞬间掉在地上,身上的痛楚似乎也不再附加。
只听得许多声音交叠在一起喊着皇上万岁万万岁,惊鸿却咧嘴一笑,一定是自己在做梦吧?竟还会对他抱有幻想?希望那个人能来救自己?
她想她一定是脑子糊涂了,甩甩脑袋想将那个在眼前愈加放大的脸甩出脑海,奈何那张面容竟越来越靠近,越来越真实……
恍惚中身子被谁抱起,又是谁在她耳畔温柔呢喃,却又急躁不安,“惊鸿,惊鸿……你千万不能有事,朕不允许你有事……”
嗯,那是她爱的人,他叫凌戈寻,于是她将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喃喃着:“凌戈寻,凌戈寻你是来娶我的吗?真好,我终于要成为你的娘子了吗?”
她傻傻的笑着:“凌戈寻,带我走……我要离开这里,我讨厌这里的一切,我恨他……是他毁了我的一切,还好,还好他已休了我吧,不然我如何才能嫁给你?只是……凌戈寻,为什么你却长着一张和他一样,让我讨厌的脸……”
抱着她的手蓦然间收紧,而后却不顾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神色,不顾她浑身的血水沾染他一身,不顾她无意识地拼命推拒他的胸膛,只是抱紧她,转身,大步而去。
四肢百骸痛如刀割,眼前幻影重重,她只觉背后一波胜似一波的火烧感,灼的她浑身干硬,连眼睛都分外枯涩。
迷蒙处,烛火影交叠,她半趴在床上,脸贴着软枕抬眸四顾,才发现这里竟不是她的揽月阁,竟也不见蝉儿和柳儿……柳儿,念及此,心不由得一惊,柳儿怎样了?
犹记得后来自己被罚鞭笞一百,如今这背上火辣辣的痛……她竟没死么?
“醒了?”
这……是记忆里那道声音?清凉如水,温醇好听,语气说不上关心,她的心却猛地一跳,凌戈寻?
“凌……”一语未出,她却似恍然大悟般,蓦然间住了口,不由得苦涩一笑,如今还哪有什么凌戈寻,只是手却蓦然一紧,她才发觉自己的手竟一直叫人握着,心中莫名地生出几分抗拒,她动了动,想将手抽出。
“别动,伤口会撕裂。”
果然,稍稍一动便只觉痛入骨髓,再怎样她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便在那人的搀扶下重新躺好,他亦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她,她心中正放松,恍然间一双手抚上肩头,竟要将她的衣服扒下……
“你做什么?”她顿时惊起,顾不得痛,一把拢住衣领怒视着他。
他却看着她一副防狼之色,不笑亦不怒,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去拍了拍手,门被推开,一位黑衣女子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一身黑衣映衬出姣好的身形,发髻高绾愈显得她疏离中带着一丝清雅,眉目清秀,薄唇微微抿着,女子自进殿之后到此刻,眼睛便从未离开过独孤翎一瞬,惊鸿心中虽疑惑,但她却看得出,那是臣服、尊崇的目光。
该死!做什么要关注他和别的女人,他和谁谁谁有些什么,又同她有和干系?
正自懊恼间,那只手又来扒她的衣服,她慌忙闪躲,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顿时痛的龇牙咧嘴。
抬头却见他抛来一副“你活该”的眼神,她兀自忍痛咬牙,不去理他,鼻息间却闻到了淡淡的药香。
“你应该知道点穴会导致血流不畅,若不怕事后痛得更甚,大可拼命挣扎。”
她便乖了许多,虽然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被扒掉衣服这种事情很诡异,但讳疾忌医下场更惨,她才不要落个满背的伤痕,只是露个背……她只能劝说自己无妨无妨了。
她看不见他涂药的手,却知道他应该很小心,背上除了药的清凉感,她竟感觉不到丝毫的痛。
整个背都是伤,涂药也需片刻时间,她抓紧时间问道:“柳儿在哪里?”
“揽月阁。”
“蝉儿呢?”
“……”
“雨茗她们呢……揽月阁的人……你把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