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情浅不自知(1)
“她们都很好,你只需要担心自己。”
他的声音始终温醇平静,明明该很享受的时刻,她却因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抓狂。
她心中的愤恨、委屈、疑惑,她的怒火都好似沉重的山石压在她的心尖,只一撩拨,便万石俱下,山崩地裂!
偏偏他却毫不在乎一般对她的抵触情绪视而不见,这让她愈加窝火,就好像她总是试着找一面墙去宣泄,偏偏眼前尽是棉花一般心痒如猫爪。
他忍,那她便也忍。
沉住气,继续问:“是你救了我?”
“不然?”
“你为什么救我?之前不是很喜欢看我被欺辱么?”
“……”
“现在的我们……我该称呼你什么?”她竟从不知所嫁之人便是那时心仪之人,枉她还苦苦寻找,为此郁郁寡欢至今,他却就在一旁笑看她的所有难堪,全天下的傻子,数她为最,这究竟该有多好笑!
他停了一瞬,道:“现在若换了别人,在朕面前你你我我的追问,她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他身后,黑衣女子捧着药箱,闻言,快速看向她,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又恢复如常。
她感觉到了,适才那一瞬是……杀气?她看不见那黑衣女子,却知道黑衣女子必定已感觉到独孤翎不喜欢她,恐怕此刻看她的眼神已如冰刀霜剑,呵,还真是忠诚。
既不喜,既然当初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玩笑,那么何不杀了她?
她晃神间他已搽完了药,替她阖上衣衫,站直了身子,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回身收拾药箱,清冽的声音道:“花影,自今日开始,便由你保护慕妃,贴身不离,务必护她周全无虞。”
她方回神,便又是一愣,却见花影稍一迟疑,却又立即单膝跪地,抱拳向独孤翎道了声是,又转而看向她:“花影自当尽心竭力!”
她明明是在表忠心,为什么她却觉得一阵寒冷,保护?确定不是监视?
她直勾勾地看看花影,又看看独孤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独孤翎你这是何意?
他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挥了挥手,示意花影先出去,待屋内只剩他们二人,他一掀衣摆坐在了榻边,单手将她捞起,让她可以靠着自己坐一会,似乎是在向她解释:“朕只是想保护你,日后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一分一毫。花影武功高强,有她在你身边,我安心。”
他说着便用力将她的脖颈靠向自己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好似真正的夫妻一般,对她呵护备至。
惊鸿翻了翻眼皮,你安心?
可是我不安心!
她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环顾四周:“我现在是在哪里?”
他也顺着他的目光环顾一圈,答道:“华音殿。”
这回答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华音殿?这……”这可是皇上平日里处理政务、歇息的地方,据传历代皇上即使再宠爱某个妃子,也不会将她招来自己的寝宫,这与礼不合,更会被谏官诟病。
她慌忙要下床,“我可不要被谏官奏一本,说我魅惑后宫!”旧伤未愈,她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然而他却一把将她的腰肢揽过,紧紧嵌固在怀中,嘴角带着薄笑:“你还真高估了自己的姿色。”
她气急,登时一拳向他的胸膛砸去,明明是生气之举,可她浑身无力,这样子倒好似使性子般。
他也不闪躲,任她砸了自己几拳,直到她失了气力,方勾起唇角,笑看向她,“解气了?”
“没有!”
“……”他似无语般嘴角微微一翘,“朕并不曾食言,的确娶了你。”
听他提起当日之事,惊鸿心中气闷,当即冲口而出:“当初是谁说的非卿不娶?”
“凌戈寻。”
“你……”惊鸿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气晕过去,这人……怎可如此无赖!“既是凌戈寻说的,那你还娶我做什么?”
“对啊,他是他,朕是朕,他既然食言不娶,朕便娶了。”
这是什么逻辑!
惊鸿险些爆发,说得好像自己没人要了一般!独孤某人,你的脸皮还可以再厚一些么?敢情她现在还要千恩万谢,谢谢他娶了自己不成?
见她终于不再气闷的抿着嘴唇赌气,他方笑了笑,轻轻拍着她的肩:“朕记得有人似乎曾说,若朕食了言,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朕,既然如此,若她觉得朕食言了,那么……朕便这辈子都等着她……”
惊鸿嘟嘴:“我那时是对凌戈寻说的,不是对你,请勿自作多情……唔……”话音刚落,嘴便叫一双微凉的唇堵住,她登时一惊,就要去推他。
他却似偷腥的猫,一点即止,立时起身抓住她的手:“不要总是动粗,当心伤口……”
“……”又一次被噎的无话可说,敢情是她喜欢平白无故动怒吗?若不是他偷袭自己,她至于总和自己的脊背过不去么?到头来他不但占尽了便宜,还假装好人劝自己,她她她……天呐……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惊鸿抽搐着嘴角,紧紧瞪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独孤翎,你已经死了一千次一万次!
“咕噜噜……”忽而这五脏庙不合时宜地叫了声屈,她顿时尴尬地低头,这可真是鼓足了气势准备一搏,结果来了个放气的……真是丢人,丢死人了……
他嘴角噙笑,见她这般可爱的模样,竟被她这低头娇羞的模样勾的身子一紧,继而莫名地燥热起来……
他立刻宣道:“传膳!”
门外,林悠方带着一众宫女将膳食提了进来,开始布置膳食。众人见皇上的神情分外高兴,吊着的一颗心都松了下来,却不由得猜测起来。
慕妃昏迷了两日,太医们轮番来瞧,可慕妃却始终不转醒,皇上每日出去上朝,其余时间便寸步不离地守在慕妃榻前,两日,从始至终皇上神色紧绷,一语不发,他不曾动怒,却让所有人都觉得他随时都会将太医们统统拖出去砍了……
这两日她们亦不好过,始终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操持一切,今日见这连阴天终于转了晴,只觉得头顶的一大片乌云顿时散去,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但如此,她们亦更加懂得,这次事情过后,皇上对慕妃的态度改天换地,看此情形只怕这宫中的形式要变了。
屏退了众人,只余了林悠在旁伺候,独孤翎依旧一只胳膊扶着惊鸿坐着,林悠急忙端过来一碗粥,独孤翎便用另一只手来喂她。
当着林悠的面,她尴尬,便去推他,“我自己来。”
“林悠。”独孤翎竟好似有读心术般,立刻唤了一声,林悠心中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头扭了过去,身子依旧保持不动。
独孤翎满意一笑:“你当他不存在便好,朕来。”说罢不由她再说什么,一口粥已递到嘴边,她拗不过,也只好任由他去了。
只是,林悠好像木桩子般端着粥,扭头看向一边,她越看这姿势越好笑,终于不忍,笑道:“没事,你让他转过来吧,这样怪难受的。”
独孤翎正待开口,忽而见一宫女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他不悦,沉了脸色,“何事?”
“皇上,柔妃娘娘在宫外求见。”
“朕不是说了,这几日不许任何人打扰么?你理解不了朕的意思?”
那宫女闻言,吓得顿时慌张跪下,颤颤巍巍地却不得不说道:“奴婢……奴婢穿过您的旨意了,可是柔妃娘娘执意要见您,否则就……”
“就如何?”他一问,那宫女吓得连身子都一颤,立刻答道:“就长跪不起……”
独孤翎脸上闪过一丝关我何事的笑,“那就让她跪着吧。”
那宫女不敢再多说什么,起身就要退下,惊鸿却眉眼一沉:“慢……”
她看向独孤翎,劝道:“皇上还是去看看吧。”
“哦?”独孤翎似颇为意外。
她却不再说什么,拿过他手中的小勺,不欲多解释。独孤翎便顺势起了身,交代了林悠几句才出去。
林悠向前几步,看着她手中的小勺,态度谦恭如旧:“娘娘,让奴才来吧。”
那人一离开,她倒觉得气氛瞬间轻松不少,更何况她心里对林悠的印象颇佳,自己落寞不受宠时他不曾嘲笑看低她,她如今看似得了势,他也不刻意攀附阿谀。
虽然他是个奴仆,可她却觉得只有和他在一起时,她才能忘却这些所谓的身份等级,难得活得轻松。
他虽自称奴才,可这浑身温文尔雅的笑容,和润如玉的气质竟比京城中不少大家的公子还要出众,惊鸿心静了,神情自然也淡然和善了许多,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这次也没伤到双臂,只要动作幅度不大,对伤口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林悠……”
“嗯?”她话音转的突然,林悠顺口就接了,意识到自己失礼,急忙跪下,重新回答道:“奴才在。”
惊鸿一愣,不由得笑了,“我正想跟你说,以后和我说话,不用自称奴才。”
“这怎么成?有逾规矩的事,奴才不敢。”
说起规矩,她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她只是觉得她诚心想要将对方当朋友的时候,希望他们处于平等的状态,就好像雨茗、蝉儿、柳儿她们。
被伺候,被尊崇,却不是因为她本身做了什么值得尊崇的事情,仅仅是因为一个虚妄的身份,她心中不踏实,无法安心。可这种话此刻若说给林悠,反而显得矫情了些。也是,友情需要慢慢培养,慢慢磨合,如今说再多反而像是在揠苗助长,倒是她自己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