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凉薄不过君心
但从此处是否也可以看出,左丞相一派已不招皇帝待见?其中两位官员相视一笑,默默不语。
岑景仁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帝王,心头竟生出一丝恐惧来……慕惊鸿,毕竟只是一介女流,何必为难她?替慕惊鸿惋惜的同时,他却也明白,自己务必愈加小心谨慎起来。
皇上的态度如此决绝,已然说明了一切,他绝不会救,确然,他看了蝉儿一眼,见她一直埋头不语,也说不出他非救不可的理由,嘴角微挑,只觉得这女人选的丫鬟和她自己一样天真!
蝉儿忽得抬头,似是鼓足了勇气,直视着独孤翎,“我有,我有皇上非救慕妃不可的理由!”说罢她环顾四周,最终大着胆子道:“皇上可否附耳过来?”
有大臣闻言,立时一惊:“皇上不可,这婢子会武功,万一偷袭……”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独孤翎已抬步走了过去。
太后寝宫内,太后依旧坐于上首,太妃们依次坐在左侧,右侧是玉妃与柔妃以及婉妃,命妇们本也候在宫外,适才传太医时,太后命人将她们一并打发了回去。
柳儿与温子尧、虞风澜进殿时,殿内所有人、包括太后,皆是一惊,此时太医已检查过众位太妃,以及慕惊鸿的脚踝,正准备上报结果给太后,见他们进门,才延缓了时间。
宫中皆知太后对温子尧很是宠爱,因此他一进门,太后虽一愣,却也命他们坐在了婉妃下首,“子尧,你与虞大人怎么来了?”
温子尧一愣,他事先并未想好如何应对,此刻被问住,脑袋里登时一片空白,默默地转头看向虞风澜,虞风澜飘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向太后拱手道:“皇上邀了几位大臣商议国事,因此特命臣等前来,听候懿旨。”
温子尧险些惊呼一声,混蛋,假传圣旨是死罪!你你你……不要命了?太后身后,蒙着面纱的师师姑娘,却疑惑地多看了他们二人几眼,终是什么话都未说。
温子尧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平日里遇到任何事都气定神闲的素衣谪仙,今日怎地在听说慕惊鸿出事后,带着他一刻不停便闯了太后寝宫,还假传圣旨,着实令他吃惊。
他本不打算参与进来,后宫争斗早已司空见惯,但一听说牵扯到的人是慕惊鸿,又想着自己随虞风澜去,借着太后对自己的偏爱,好歹也能闯进去,总好过这小子硬闯,惹了祸事,便来了此处。
可一进门,见这阵势,再看太后不悦的神色,他忽得觉得,今日之事只怕不简单。
太后也不想过多追究他二人之事,转而看向太医,缓缓问道:“如何?”
太医看了旁边一眼,才躬身回道:“启禀太后,臣已仔细检查过,众位太妃皆无恙,至于慕妃的脚踝……并无伤痕与淤血。”
柳儿一听,登时着急起来,也不管自己身在何处,急忙喊道:“大人,你果真仔细检查过了?这关系到我们娘娘的清白,您可千万不能草率……”
“放肆!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来人,掌嘴!”乔芷柔擅自发了命令,太后脸色虽不悦,却也并未阻止,眼神有意的瞥了虞风澜和温子尧几眼。
有太监正要上前拖走柳儿,惊鸿着急,正要说话时,忽得一声“慢着”,将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温子尧又是一惊,恨不得此刻将他摁倒坐下,虞风澜啊虞风澜,你今日是吃了浆糊才进宫的么?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事儿,你竟然也掺和!
见众人投来不解地目光,尤其是慕惊鸿,虞风澜兀自起身,脸上依旧带着笑,却不看任何人,躬身道:“臣斗胆进言,这丫鬟只是护主心切,虽礼数不周,却是勇气可嘉,太后娘娘心地仁慈,且对小辈向来和善,可否看在她年岁小、不懂事的份上,饶她一回?”
柔妃顿时不悦地看向他,他却云淡风轻地回以一笑,微微施了一礼,风度翩然,让她无可挑剔。
斜前方处,慕惊鸿愈加惊讶地神情,却没逃过他的眼,只是,此时此刻他不能与她有任何眼神互动。
见他始终将自己当不存在一般,惊鸿也明白了这一点,心知他若回看自己一眼,有心人必会以为他们有什么,也便收了眉眼,看向柳儿。
她心中却知道虞风澜的用意,太后再怎么样也是太后,就算默许了柔妃的命令,心中究竟是不喜有人当着她的面逾权办事。刚刚太后看温、虞二人那一眼,她直觉那是不喜欢的眼神,应该是太后心中在责怪柳儿不该将虞风澜与温子尧找来,因此的确是有心责备柳儿。
但虞风澜开口求饶,太后若不应允,却让众人都觉得这宫中已易主一般,因此太后就算为了所谓的权势与面子,也会同意虞风澜的请求,更何况虞风澜还戴了高帽给她,也给了她台阶下。
果然,太后挥挥手,示意太监们下去,复看向惊鸿:“哀家与众人都见着你腿上无伤,如今太医已验过,你确实无碍,你还有什么话说?”
屋子里众人皆屏息,都注视着她,惊鸿只觉得那一束束目光灼的她浑身都疼,她的脚踝的确在痛,可却没有伤痕,痛在她身,又如何能让他人知晓?
心知此路不通,只得从别处入手,“太后娘娘,若您认为是妾身所为,那么敢问,妾身如此做的动机是什么?妾身敬了这么多位太妃的酒,为何独独对陈太妃下手?还有一事,当时众目睽睽之下,若要下毒,妾身又是如何下手的?”
如此一问,众人也觉得似乎有道理,这时,却见一直跪在她身边那个小宫女惶惶恐恐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她,似有话要说。
太后也看见了她,问道:“你想说什么?”
那宫女将身子远离惊鸿,这才支支吾吾说道:“回太后娘娘,奴婢记得,最开始敬酒时,慕妃与柔妃娘娘因为谁先谁后的问题发生了争执,但柔妃娘娘并未计较太多,一直到陈太妃时,替柔妃娘娘斟酒的宫女因为……因为内急便暂时离开了。当时慕妃想把奴婢手中的酒借给柔妃娘娘,可柔妃娘娘并未答应,而是自己另取了一壶。”
“当时人很多,柔妃娘娘当众拒绝了慕妃,事后,奴……奴婢看见慕妃的眼神很是凶悍……好似要杀人一般……”说着她身子一瘫,生怕慕惊鸿会杀了她一般,一副惊恐的模样。
她如此一说,倒是提醒了不少人,有几位太妃亦点头应和,“不错,当时我们也注意到了慕妃神色有异,却并未多想……哪知竟发生了这等事……”
“听说慕妃曾与柔妃不合,皇上才因此将她禁足,此次前来献曲,莫非竟是来报复?”
“想来彼时如此了,定是借酒不成,这才出此下策去撞人,嫁祸给柔妃……如此用心,真是……”
她诧异地看向那宫女,嘴角却不自觉晕染出一抹冷笑来,很好,很好,干得漂亮!枉我方才还想为你求情,原来……竟是如此!
呵,她想笑,想哭,想狠狠去给她一记耳光,可最终,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做,亦什么都不想做。
八月天微凉,而她的心,竟如冰窖!
一室寂静里,她尚未喊冤,却见乔芷柔已梨花带雨般扑倒在太后面前:“您可要替儿臣做主啊母后,儿臣冤枉啊……”
乔芷柔哭得伤心欲绝,太后眼梢儿一撇,旁边立时有人将她扶起。
惊鸿似笑非笑的望去,见她任由宫女们扶着,低垂着头,嘴角却带着莫测的诡笑,藏在暗处的眼睛像鬼魅般注视着她,于是她便也回以一笑。
太后勾了勾小手指,眼梢微抬,“哀家绝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好人,亦绝不会姑息任何一个贱人!”
言罢,惊鸿便见太后冷厉地瞥她一眼,嘴角含笑:“即是如此,将她拖下去吧。”
她僵硬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笑,面色灰白,她早知结果如此,只是她们又何必费这一番功夫来审问她?不嫌多余么?
不,当然不!如此,她不正合了那粉墨场上的小丑,逗得她们一乐!也好将这看戏的兴头给全了!呵……
然而,她不觉,身旁一道绿影已扑通一声跪下,竟已带着哭腔:“太后娘娘,我们主子才是被冤枉的,求您明鉴,求您明鉴啊……”
只听得“咚咚”之声骤然响起,惊鸿诧然望去,竟是柳儿奋不顾身的拼命磕头,替她求饶。
“咚咚”之声不绝于耳,她顿时心惊,颤抖着手去拉柳儿,却不想瘦弱如她,竟会有这般大的气力,她竟奈何不了她丝毫。
地上已晕染出鲜血,她蓦地心头一跳,在柳儿下一个头磕出去的瞬间,将手垫在了一片血污之上……
然而,料想到的痛却并未来,只听耳畔一记响亮的耳光甩过,伴随着的是乔芷柔的骂声:“主子说话岂容你个奴才插嘴!”
只见她回头对太后道:“母后,这柳儿乃是慕妃的贴身侍婢,叫她宠爱地无法无天了,当日儿臣替慕妃管教她,慕妃便处处阻拦,如今竟在您的面前撒泼,真是反了天了!”
太后眉眼顿时溢出厌恶之色:“岂有此理!拖下去,别叫哀家再看见她!”
然太后话音刚落,柳儿顿时慌张起来,竟不顾额头鲜血直流,拼着全力挣脱开来擒她的太监,几步便爬了过去,一把抓住太后的凤袍,合着嘴角的血丝痛哭起来:“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娘娘开恩,求娘娘不要惩罚慕妃,求娘娘,求娘娘求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