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平矢口否认。
他当然不能承认什么，也不会承认什么，以他现在能够掌握的力量，说到这里已经显得很多了。
两天后，吴月琴带着正源新组成的团队到来。
由于目的地明确，她们放弃开车，直接乘坐飞机，在几个城市之间，开始了奔波洽谈。
黄原省里出面预约，省办的人陪同，见到决策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美院。
孙少平去机场送人，不在家。
田晓霞起身了。
两天的持续治疗，她的身子已经大好，表面上跟常人已经区别不大了。
孙少平的药也是神奇。
细心呵护之下，穿着软底鞋，双脚踩地上已经没有大问题。
通过镜子，田晓霞看了看因生病有些消瘦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
花时间收拾了一下屋子，把一切都恢复到自己喜欢的位置，她随便捡了几件衣物，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屋里，扭身出了房子。
出了美院，田晓霞直奔省报宿舍。
未来，她要住在那里了。
在父亲没有真正同意之前，她都不能跟少平再来往了。
也不会回家里住，她还要抗争呢。
田福军已经来到了省城。
他已经开始走马上任，正式出任这座关中古城的主要负责人了。
五年三迁，他也是够快的了。
作为女儿，田晓霞不能给父亲摸黑，更不能拉后腿。
不同于吴月琴，她在这世上，除了孙少平，已经了无牵挂。
不同于骆玉珠，她虽然还有一个父亲，但有等于无，她是一个连学都没有上过的野丫头，没人会关注。
不同于郑雪儿，他们家全是趟过血火的杀材，位置也足够高，地位足够超然，俗世规则并不太在意。
田福军上代还是农民，他自己几经起伏，挣扎到如今位置，实在不容易。
田晓霞明白，父亲只是想多做一些事情而已。以前的十年，他已经失去了不少时间，如今，正努力挽回一些。
作为女儿，父亲的事业上她帮不了忙，就不能再添麻烦。
她和少平，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早年是因为父亲，错过了；如今时过境迁，孙少平已经为人夫，也将因为父亲，不能在一起。
甚至连风声都不能有。
当然，她也不会屈从于父亲安排的婚姻。
她是田晓霞，抗争精神是不缺的。
田润叶和田晓霞，姐妹两人，在面临感情问题时，不约而同，都选择了屈服，选择了顺从。
跟孙少安一样，没有选择爱情。
不同的是，田润叶是先抗争后屈服，因为友军不给力，如果不是孙少平，她的轨迹仍会如初。
田晓霞是有限度顺从，骨子里持续抗争到底，隐忍待机。
孙少平回来时，佳人已杳。
他通过地图看了一眼，见田晓霞在报社位置，好似心有灵犀，孙少平立刻就理解了姑娘的想法。
只要安全，一切都好说。
由于孙少平提醒，老乔开始频繁外出，巡视河道，巡视水坝，巡视临河城市，自北向南，连黄原城都没有放过。
一道道命令下去，一份份文件下发，所为只为一件事——水。
就连水土治理，都在不断的提及。
仿照毛乌素经验，承包治山的政策已经开始研究了。
只是这一来，耗时就有些长了。
当他按行程赶到省里位于平原南方的两个城市时，已经是七月下旬了。
“高空受西伸的太平洋副热带高压影响的康藏高压影响，地面受黄河西部走廊、南方川蜀盆地热低压影响，冷暖空气将于近期交汇……”
“届时，黄原必将暴雨濒临。秋季锋面活动繁密，会同时形成连绵的阴雨天气，由于秦、巴山脉横亘，阻滞抬升气流运行，必然形成暴雨区……”
看着气象部门抄送过来的天气分析，老乔脸色铁青。
望了眼窗外，大雨哗哗。
他已经感觉到，孙少平说的那个事情，怕是要不幸言中了。
因为，就在昨日，大江上游的县城已出现五十毫米的降水量；紧接着，报过来的时况，大江中游另一地区雨量达到了八十五毫米。
房门敲响，秘书进屋，会意暂停，又递过来一份分析预测报告。
“由于中亚高脊东移发展，在臧省高原迅速建立一强大高脊，脊前冷气流加强，造成高原锋生……”
“下午，将有一股强劲冷锋经过秦巴谷地东部上空，届时，将有暴雨，并且会以迅猛之势潜入谷地西部，范围将超过五百公里……”
老乔双手已经发颤，情绪到了将要爆发的边缘，但他仍在极力的控制着。
“高凤阁呢，叫他来。”
“高专员他……”秘书嗫嚅着。
“他怎么了？死了？只要没死，就让他来！”老乔斩钉截铁。
高凤阁是行署负责人，也是防汛总指挥，只要没死，确实是应该出场的。
秘书还没有说话，会议室里响起一个声音，有些阴阳怪气。
“高专员没死，他老人家活得好着呢，可他就是来不了……”
老乔猛一抬头，眼睛睁开，亮得刺眼。
像他这样的人物，面部总会有一些特点——老乔的特点主要表现在眼睛。
即使是缺乏睡眠，这两只眼睛也总是充满了活力和机警，并且像年轻人一样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被他这一瞪，那人立时哑火。
他大约是不满高凤阁平时作为，本想借机发泄，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被老乔一瞪，立马也嗫嚅起来。
“俄说得是事实嘛，高专员回关中县城老家了，开走了市里唯一的那辆马自达，他儿子结婚……”
“我们言路还是畅通的，有意见不妨正式提出，书面、口头均可，担心报复，匿名也行，可这样场合如此说话，没有实际意义。”
老乔说完，没有再关注他，转头吩咐秘书，“核实一下，通知他回来。”
当天，气象部门再传消息。
“上游沿江最大日降雨量已达一百四十毫米……”
第二天中午，副冷锋掠过城市上空，大雨如注似倾，袭击了这座人口有十万之众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