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都黑透了，只有杏林斋还亮着灯。
这间房子是郑中的书房，在医馆与后宅之间。
黎换轻轻敲了两下，推门进去，正在伏案看书的郑中抬起头来。
“来了，坐。”
“师兄找我何事？”
郑中起身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黎换。
“世子尚未婚配对吧？”
“对。”
“世子家中可有姬妾？”
“没有。”
“那世子自然也没有子嗣了？”
“没有。师兄何出此问？”
郑大夫长叹一口气：
“你家世子中的原是催情的毒药，本来也无甚大碍，只是他在毒性正盛时受了大寒，导致毒素回逆，侵染命脉，若及时救治也无碍，可惜受寒后……来得晚了些，怕是以后会影响……那方面……”
黎换顿时面如死灰。他是过来人，当然明白“那方面”是哪方面。
这是天要亡卫家啊，就剩了世子这一条命脉，结果还……
以前是装不行，没想到真不行了。作孽啊！
他顿时觉得自己对不住死去的国公爷，没把世子照顾好。
又可怜世子，一个黄花小伙子，还没尝过人道的滋味，那方面就不行了。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师兄你再找找典籍。”黎换不死心。
郑中摇摇头，指指手里的书，蹙着眉道：
“这不正找呢嘛！就算师父来，恐怕也难有回天之力。唉，天可怜见，看他的造化了。”
“谁！？”
屋外廊下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似是有人摔了一跤。黎换厉声喝问。
等他推窗望之，廊下黑魆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郑中不以为然道：
“可能是馆内药僮回房休息经过廊下。这几日世子先熏蒸药浴，连续七天不能断，能挽回一点是一点吧。”
……
晏璃房内，团儿蹑手蹑脚的进了屋，手里抱着一个手炉和一包什么东西。
晏璃蜷成一团躺在床上。
“姑娘，来了来了，快拿这个焐在小腹上。”团儿说着递上手炉，塞在晏璃小腹处。
女子十四岁天癸至，晏璃身子瘦弱，这几个月又颠沛流离，今日此刻才第一次来，痛得满床打滚，生无可恋。
还是团儿有经验，寻了两个手炉，又去前院医馆寻了坤草和赤霜糖。
“你先暖着，奴婢刚在药房讨了一点坤草和赤霜糖，这就给你煎一碗坤草赤糖茶，喝了就好啦。”
见晏璃痛得小脸惨白，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团儿急道：
“姑娘，咱守着大夫呢，要不要去找郑大夫来看看？”
“不必……这个时辰，咱们是客，怎能不管不顾的麻烦人家……况男女有别，你不是说都会疼的吗，那我也可以忍。”
团儿心疼的看着主子，也顾不得多说什么，捏起一些坤草，再放入几块赤霜糖，就着房里的银丝炭，就开始煎茶。
一柱香的功夫后，团儿端着坤草赤糖茶回到床前。
扶晏璃起来，把热热的茶汤，递到她手里，一来暖手，二来吹着喝下肚去，疼痛也渐轻了些。
团儿心事重重，踌躇着开口道：
“姑娘……奴婢不该嚼舌根的，刚才奴婢去前院拿坤草，路过郑大夫的书房，听他跟黎大人说……说……”
晏璃温声道：
“我知道你不是嚼舌根的人，你若觉得不该说，不说便是。”
“姑娘，此事跟你相关，奴婢就算背上嚼舌根的骂名，也得跟你说。”
团儿顿了顿，说道：
“奴婢知道世子对你的心意，万望姑娘慎重，刚才奴婢无意间听郑大夫对黎大人说，世子他……不行……”
“什么不行？”
“就是男子那方面……世子这一遭中毒受伤，又受了大寒，郑大夫说世子以后生儿育女……那方面不行。我娘亲说，女子要在这世上立足，最重要的便是子嗣，尤其候门深海，没有子嗣，再高贵的女子也无立锥之地。”
“……”晏璃的脸一下子红得滴血。
心里却莫名觉得开心。
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把开心建立在别人的伤病痛苦之上，不道德。
她一边小口喝着坤草汤，一边想，这一世还是未来可期的，至少到现在，她还没有落入卫迟手里。
若卫迟真的那方面不行，自己就更安全了。
她不动声色的喝完坤草汤，觉得腹中渐渐热了起来，也不似先前那般痛了。
“这话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否则是要掉脑袋的。”她叮嘱团儿。
“那当然，姑娘，若不是与你相关，奴婢会把这话烂在肚子里。姑娘要慎重打算，不管姑娘怎么做，团儿这辈子是跟定了姑娘的。”
“嗯，还是你贴心，这茶汤很暖，也不那么痛了。”
“姑娘睡吧。奴婢给姑娘做几条备用的红签（红签，古代的卫生巾）。”
团儿说着，掖了掖晏璃的被角，退出了暖帐。
晏璃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坏”，对“世子不行”这件事，竟然有点小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