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之上站着足有十一位手持提灯的牧族人,每一位都脸色严肃,如临大敌地盯着远处的浪潮。
这十一位牧族人,就是这个营地里全部觉醒了念术的战士。
罗山咬了咬牙,提着灯就要向着达恩走来:“伍长,我来帮你……”
“别动。”达恩站在一支冰刺之上,手一抬,阻止了罗山。
此刻,他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刚才只顾着警惕,还没有认真观察袭来的魔物。
如今仔细一看……从这黑色的浪潮之上,达恩没有感受到敌意,或是什么恶念。
而且,他分明看见,有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在浪潮的中央……躺着?
是那个最先找到营地的契约者,殷纣!
达恩又想到了今天早上在营地里,殷纣身后那轻而易举束缚住阿塞的浓稠影子,难道说……
他的眼睛眯了眯,还是决定先不出手,静观其变。
很快,铺天盖地的浪潮便奔涌到了营地之前,然而,就在牧族人都做好战斗准备之时,那浪潮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在所有人茫然的目光之中,黑暗浪潮渐渐缩入地底,一道仿佛刚睡醒的声音进入了众人的耳朵。
“唔……阿秽,到营地了吗?”
那吞噬了无数魔物的浪潮体积逐渐缩小,竟然在最后形成了一道略显娇小的……影子?安静地蓄在了一名契约者的脚下。
这名契约者从黑暗中走出,轻盈地落在地上。此刻正皱着眉,搓揉着眼睛,仿佛久睡刚醒,还略有些头痛。
石墙之上,罗山的眼睛微微瞪大,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殷纣?艹……”
一旁,刚刚爬上石墙的那个紫皮契约者的目光也有些惊讶。
是契约者?
在她旁边,晶肢颤动着光滑的脑袋,不停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假如拥有语言通识,就能分辨出,这一连串的嘶嘶声表示的含义都是类似于“惊恐”、“可怕”、“需要逃跑”等含义。
他们的族群生存于地下,没有视觉,感知世界全凭发出的声音。
现在,在他的感知中,眼前的一大片区域都已经被一种恐怖的噪音充斥!
这种噪音潜藏在地下,只是偶尔听到一点,都能感受到噪音的主人究竟有多么庞大的力量!
生物的本能让他忍不住地颤抖,甚至马上就要不受控制地逃跑!
“晶肢,你冷静一点!”紫皮契约者抓住了晶肢细长的手指,“这里是营地,是安全区,契约者就算再强也是没办法出手的!”
晶肢一滞,旋即似乎稍稍冷静了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暗处。
一个将身体都笼罩在宽大兜帽下的契约者也看到了殷纣的身影。
在看清殷纣之后,他猛地抬头,险些掀翻头上的兜帽。
透过帽檐,能看到大衣之下的面庞全是狰狞的烧焦痕迹,只有左眼周围的皮肤还保持着完整。
他是雷顿。
在看到殷纣的一瞬间,他的心里就微微发沉。
之前在零号研究所里,因为那个罗因和加索莱的缘故,他可以说算是站在了殷纣的对立面,虽然他对殷纣没有做过什么事,也不存在什么敌意,但……殷纣对他怎么看,就不知道了。
本来他得到了那几十只熔炉念灵,甚至已经可以凭此猎杀一些不强的厄难级,本以为已经拥有了冠绝契约者的实力,再见到殷纣的时候已经可以凭借武力来和平交流。
但一看到殷纣脚下魔物那夸张的表现力……
这个营地,不能再待了!
万一殷纣对自己还有恶意,那自己就完蛋了!
这样想着,他连忙拉下了兜帽,悄悄退到了众人身后。
先在营地里藏一藏,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
……
不提其他人的种种反应。
达恩仔细观察了一番殷纣的表情,确认他没有感染溺瘟的征兆之后,便挥了挥手,霎那间,营地门前的所有冰刺便化作了晶莹的冰霜四散破碎,并缓缓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他跳到了地上,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烟卷,放入嘴里。
“排场不小啊,殷纣。”
听着达恩的调侃,殷纣似乎回过了神。
他伸了个懒腰,强行在空虚到了极点的身体之中提起了一份力气。
然后一睁眼,就看到站了满墙人的营地。
这让殷纣的表情略有些怪异:“你们这是在……欢迎我?”
“还不是你,把我的战士吓到了。”达恩浅笑了一声,看他的表情,似乎很久没见到这样的乐子了。
不过,警报解除,总是好事。
达恩嚼着嘴里的烟卷:“看来你已经把麻烦解决了。”
“还好……暂时应该没什么麻烦了。”
“你这小子,光凭那阴影一样的巨大魔物,估计就没人能奈何你了,呵……今年的护王军看来遇上了一个硬茬子……走吧,回营地。”
达恩扭头,看着石墙之上仍然戒备的众人,开口道:“怎么,还不开门,想把我也关在外面吗?”
“不,可是……”罗山有些迟疑,但看着达恩不容置疑的表情,还是一咬牙,启动了大门之上的机关。
殷纣向着罗山礼貌地一笑,然后便跟着达恩走进了营地。
扭头,殷纣有些好奇地看向营地里多出的几个契约者。
那是……蜗牛?可是他为什么一直在发抖。
殷纣向着晶肢友善地微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晶肢抖得更厉害了。
甚至都快躲到他身边的那个契约者身后了。
殷纣摸不到头脑,索性不管。
他现在太需要休息了,得赶紧回到屋子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忽然,一道娇小的人影从街道的拐角处冲出,径直向着殷纣扑来!
待看清来人的样子后,殷纣放松了下来,任由她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是莓诺拉。
旁边,看着这副模样的莓诺拉,达恩啧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羡慕殷纣竟然这么讨小孩子喜欢。
“……殷纣大人……您回来了……”
“怎么了,莓诺拉?”
“唔……我没事,对了,这个给您!”莓诺拉从背后拿出了一个提篮,里面装满了一种蓝色的饼,“这是树莓饼……虽然不值多少赌筹,但……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够给你了,谢谢您帮我找到了草药!”
把提篮塞进殷纣怀里后,莓诺拉大大地鞠了一个躬,不等殷纣追问什么,就急忙跑开了。
“这……”殷纣有些哭笑不得。
达恩叹了口气,换了一支烟卷叼在嘴里。
“莓诺拉的母亲还是没撑过来,昨天死了。”
殷纣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达恩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虽然只是感冒,但是嘛,荒野上就这样,什么病都能要了你的命。”
达恩的烟卷升起了呛鼻的白烟,天上,满月进入了赤夜,天一下子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