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 快回府去, 霍奶娘还不知怎么抓心挠肝地等着你的消息呢。”莲生红晕着面颊,在那火热胸膛上揉擦良久,也终于笑嘻嘻地推他出门:
“我哪里用你担心, 我的家里, 能没有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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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府, 庭院深深,高大空阔的客堂内, 布置简单, 雅洁, 沉静, 正如主人本人。
松木几案前,兄弟二人相对而坐,一般的玉冠朱袍,姿容绝世,却是一个皎洁如月色,一个明朗如日光。
“新得来的罗末岩茶, 称‘水金龟’, 与五弟分享。喏, 早上刚刚送来的忘归山乳泉漫流水, 煎茶口味最佳。”
李重华成婚以来, 微微胖了一点, 更显得面如冠玉, 唇红齿白, 丰姿莹润照人。秀丽的黑眸,向李重耳身后一扫,淡淡道:
“既然是秘事,为兄都屏去了侍从,亲自与五弟煎茶,五弟却还偕他同来。圣上已经允准了你们的婚事,难道不是应当回避了么?”
莲生此时仍以张七宝的身份随侍李重耳,高大俊朗的一个男儿,挺身坐在李重耳身后,不想竟被当面谈论婚事,这情形,诡异至极。莲生眉眼微动,与李重耳四目交投,两人都是面红耳赤。李重耳忙道:
“只因为苻氏是向她吐露,一切她知晓得清楚,所以偕她同来。四兄,你我兄弟情深,你对我说句实话,为何要这样做?”
渐起的水沸声打断了李重耳的话。风炉上,青釉茶釜中,澄清的泉水沸腾如鱼目,李重华轻轻拈起盐盒,投了一撮池盐入水。
“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了不得的机密,原来是这样一番谬论。敌国将领的小妾,她的话你也信得?”
“四兄。”李重耳蹙起了一双浓眉:
“你派去与她联络的长史季鹰,去年因病致仕还家,就在沙山县隐居。昨日我专程前去拜访,他自是不肯说,但是我提到玉梳二字,他神情惊骇,一切已经昭然。苻氏连那玉梳上刻的字迹都说得清楚,你是要我禀报圣上抄去查处么?”
李重华静静无语,只望着釜中汤水又沸,将盒中末茶一匙匙投入茶汤。
长久的静寂,使李重耳的身心恍如茶釜中的岩茶粉末,随着水波翻滚载浮载沉,语声也随着沸腾的水泡,越来越是急促:
“四兄,事已至此,你当初动机如何已经不重要,我想你不是卖国求荣之人,必定另有隐情。然而此案牵连极广,无数忠臣为此身陷嫌疑,姬广陵父子至今还在边关服苦役,朝中几位重臣因为不能洗脱嫌疑,无法参与战事……四兄,一人做事一人当,弟劝你向圣上自首,恳请圣上宽恕,方是正道!”
水已三沸。李重华盛出茶汤,斟入寿州瓷青白茶碗,笑道:
“五弟,先别说那个了,刚煎好的新茶,珍鲜馥烈,口味最佳,千万不要耽搁。来,未来的弟媳,也尝上一碗。”
一旁的莲生,连忙跪起承接。那寿州青瓷茶碗莹润如玉,衬得茶汤绛红,清澈透亮,捧在手中已经有馥郁茶香扑鼻而来,果然是上品好茶。
只是这茶中,有着异常的甜香。
莲生虽然不懂茶,却精擅识别气息,如此奇特的甜香,当是来自焉耆七星蜜,制药时用来中和过度的苦味,茶汤中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脑中未及思索,第一反应,立即按住身旁李重耳的手臂。李重耳适才说得口干舌燥,早已将茶碗捧在口边,刚刚触到口唇,被莲生一把按住,顿时一愕。莲生目光扫视案上茶盘,不顾礼节地探身向前,抓过鎏金盐盒,深深一嗅。没错,焉耆七星蜜!
“肃王殿下,盐盒中盛的粉末并不是盐,是什么?”
李重华的面色,刹那间变成雪白。莲生心头剧震,一时间语声都变了调:
“你用焉耆七星蜜掩盖什么味道?”
李重华一言不发,丢开手中茶碗,飞快起身,以少有的敏捷闪向门口。莲生正待追赶,已见李重耳呻-吟一声,向后仰倒:“莲生!我……不对……”
就在这片刻之间,那男儿面色已成死灰,如枯木如焦炭,丰润血色如退潮般流逝,被什么妖物一口吸去般。肌肤霎时干涩起皱,双手不自禁地在脸上乱抓,惨白的唇角,却汩汩流出鲜血,情势妖异至极。
莲生抱住李重耳颤抖的身体,心头惊骇,无可言传。李重耳适才并没有饮下茶汤,只是在口唇轻轻一触,便被伤到如此地步,这是什么剧毒?
“肃王!”莲生向李重华厉声吼道:“你对你亲弟弟下毒?快拿解药来!”
门口那临风伫立的少年,微微笑了一下。
“果真是神女,有些本领,如此无形无色的毒物,也被你察觉了。这是封喉华藻,无药可解,可惜你们并没有服下,不过就算逃脱了毒-药,也逃不了一死。”
李重耳奋力挣扎着抬头,嘶哑的语声,伴随一股股的血泡流出唇角:
“四兄……你……为什么……”
“是你逼我。”
立在门边的李重华,宽阔的衫角被微风扫荡,姿容飘逸胜仙,脸上的神情,恬淡如常,只在眼眸深处,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凉意:
“既然你们已经知晓这桩秘密,我不能放你们走了。以军情换取那枚玉梳,我也是情非得已,两年来不断请僧侣做法事,超度姑射亡灵。此事尘封已久,原以为早已过去,是你偏偏又要揭开来。圣上一旦追究,置我母子于何地?母亲刚刚疗愈了蛊毒,身子转好,我不能再让她沉沦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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