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
刘府家中的成年家仆,大都随莫老道上山去了。留在家里的,不是年纪尚幼便是婆子婢女。
那些胆子小的,吓得哭了起来。
歪脖子女人听到哭声,僵硬的动了动。
只动了一下,那架在脖子上的脑袋瞬间垂到肩上,只留着一点点皮肉连着脖子。
那些家仆顿时尖叫起来,哭声一片,一些边哭喊着边往外逃。
刘管事扶着刘老爷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一早死了的红玉吊着脑袋,一抖一抖的似要向人群挪过来。红玉在昨夜里死了,因府中乱成一团,白姨娘不敢在院子里再住下去,他也没来得及处理红玉的尸首,便这么停放在院里。
后来随莫老道上山,倒也将此事给忘了。
红玉这个样子,一看也知道变成僵尸了。接连两日,刘管事均被僵尸吓得够呛,好不容易从山里逃回府中,谁想这里还有一个等着他呢。
他眼珠子一转,将刘老爷向旁边一推,猫着腰便跑出院子。
刘老爷本就年龄大,乍听刘大少爷不见了更是心神不定,这般被他一推,整个人便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院子里乱糟糟,一时也没人注意到溜走的刘管事。
莫小米盯着红玉看。
红玉行动及其缓慢,便要向前跳上一步皆是花费不少时间。浑身关节似木头般僵硬,一个屈膝动作都要做很久。
这种伪尸,是死于血煞尸手中之人次夜尸变形成。同与怨气形成的僵尸不同,伪尸便是一具会走路的尸体,既不嗜血也无尸毒,只因内里留了死者的一丝魂魄而被地府不容,行走于人间罢了。
要使其魂归六道,非做足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不可。
伪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使它尸变的血煞尸。
既有伪尸生成,那血煞尸定然是见过血。
一只见过血的血煞尸,莫小米想都不愿意想。
由此可见,师父在山上必然万分凶险,那刘管事所说的话定然不能全信。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父师兄为何没有一起下山?
她扭头看去,发现刘管事已经不见了。
莫小米转身出了院子。
红玉耷拉着脑袋,缓慢得拖着脚步跟了出来。
刘府家仆吓坏了,指着红玉道:“仙姑,那个怎么办?”
“不用管它。”莫小米随口说了一句,四处寻找刘管事的身影。
不用管它!
刘府家仆惊骇得看着歪着脑袋的红玉,僵直缓慢得在院门口徘徊,分明是想要跨过院门,却不是走歪了便是被门栏绊住。那跌跌撞撞的摸样本该是可笑的,却无人能笑得出来。
只见红玉被门栏一勾,僵硬得向外倒,倒下时身体似竹竿般笔直,那掉了一半的脑袋撞在地下,撕拉一声,似乎裂得更深。
红玉直挺挺得站了起来,托了托脑袋将其放回脖子上。
这样可怕的东西,仙姑竟然说不要管它!
那些家仆紧紧得贴在莫小米身后,生怕红玉突然就扑过来了!
红玉又在院门前徘徊了几步,拖着脚步向内院深处行去。
众家仆顿时松了口气,可随即又将心提了起来。
狂风四起,灯笼火把全灭,众人眼前一暗,便听远处传来一声尖啸。
尖啸声一声接着一声,叫得人头皮发麻,四肢无力。
来了!
莫小米咬着牙,看着二门。
二门洞开,门外似被泼了浓墨,什么都看不见。
狂风越吹越盛,那尖啸声越来越近。
莫小米盘腿坐下:“都不要说话。”
众家仆互相挤在一起,即便是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将目光转向二门。胆子小得怕自己哭出声,紧紧得捂着嘴,便是连晕倒的刘老爷,也被柳婆子按住双唇。
仙姑说了,只要在阵中,只要不出声,僵尸便无法发现他们。
风声呼啸成灾,吹得刘府轰轰作响,四周不时传来器物落地翻滚之声,偏偏在二门之内白姨娘的院门之前,几十号人静坐一起,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整个场景诡异得吓人。
那尖啸来得飞快,莫小米见门外的黑暗中出现两颗血红色的光点。那光点一起一落之间便飞跃好远,啪啪数声,已然见光点停在二门之外。
黑暗中透出个人型之物,看不清面貌,只凭着发红的眼也可知来得是谁。
僵尸站在二门口,口中发出咔咔咔咔的声响。
莫小米可见那亮颗红眼之下不时露出泛着绿光的獠牙。
红得要渗出鲜血的眼,也不知吞食了多少鲜血。僵尸本是瞎子,随着道行越高双眼才会渐渐变红,才会看的见。可大少奶奶尸变到现在不过一日,即便死于血煞夜,也从未听说过能进阶的这般快,这般不合常理,她所知道的那些关于躲避血煞尸的方法到底还有没有效果,刹那间莫小米也不能确定了。
这样的眼,即便昏睡过去,恐怕也躲不过它。
莫小米只觉得后颈发凉,越发不能确定这血煞尸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僵尸猛得向前一跳,虽是向前,身子却向另一个方向滑去,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足有两层楼那么高。
一跳能跳那么高,着实骇人!
它一落地,又向四周看了看,再次跳向二门。
这一次,却实实在在的冲撞过来。
那些头顶狗头鸡头的家仆顿时觉得一股怪力涌来,他们皆死死的护着头顶的畜生头,半步不退。
仙姑说了,动了半寸,大家一起死!
二门处似有个无形的屏障将僵尸阻挡在外。
僵尸一遍遍向门内冲,却一遍遍滑向另一边,口中的尖啸却越发锐利。
那些捂着口的婢女早已吓坏,眼泪无声的落下。
那僵尸冲了几次便停下来,脑袋向四周一转,似有些疑惑。
莫小米额上的汗又落下来,一只僵尸会疑惑,决然不是件好事。
话说刘府众人大都挤在白姨娘的院门口,而在内院大少奶奶生前所居的正房中,白姨娘正坐在床边,手中握着镜子细细察看自己的脸。
朱砂守在白姨娘的身边,用剪子慢慢剪灯芯。
红玉死了,便由她贴身伺候白姨娘。油灯灯光昏暗,剪子一动,在墙上投下巨大阴影。朱砂抬起头,正好看到顶上房梁,心跳得飞快。
听说大少奶奶便是吊死在这房梁之上,府里那么多院子,姨娘非得躲到这里……
白姨娘纤细的指尖拂过脸上的伤口,疼得她一张脸皱了起来,这般一皱,镜子里的人显得分外丑陋。她心里的火一下子便烧了起来。
大少爷是个什么德性的人她怎会不知,她此时破了相还不知会不会恢复,过得几个月大少爷没准便会将她忘个干净。说到底还是吴氏害她变成这样,若不是吴氏,她又怎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