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已传来缎面绣鞋踏过青砖的轻响,一步一响碾在人心尖上。
花以朝垂眸凝视杯中浮沉的茶梗,腕骨微倾,泼在了地上,“听说你要表演一个血溅当场?你合该去当个言官。”
如花花踩着湿漉漉的茶渍,缓缓走了过去,“看戏的话,你来的有点早了。”
他可半点不想看什么血溅当场。
花以朝揉了揉闷痛的额头,回头问道:“说吧,你找我做什……”
嘴里的话还未说话,他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脖颈间有些轻微冰寒。
一把磨得尖锐的金簪隔着皮肉,精准地抵在他要害上,同时,她的指节死死扣住他肩胛,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可那簪尾分明在簌簌颤动,宛如秋风里将坠的枯叶。
其实割破了浅浅的一层表皮,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威胁他。
轻微刺痛之下,花以朝微微眯了下眸子,才发现原来是她的手在抖。
活像她才是那个受了欺负的人一样。
真可怜。
花以朝抬眸看她,双眼如深潭般看不透。
对上他的目光,如花花指尖更是哆嗦的厉害,狼狈避开他的目光,并不敢与之对视。
“你想做什么?”花以朝看了她片刻,终于开了口。
说话间他脖子动都没动,身子也依旧坐得笔挺。
如花花声音微微颤抖,“放我走。”
“不可能。”花以朝道。
“你就半点不怕?”如花花握紧了金簪,指尖分外僵硬。
花以朝扯了下唇角,微微扬起脖颈,毫不畏惧地展露出自己脆弱的颈线,分外挑衅,“再深很多才能要命,怎么,没人教你还是不敢?”
如花花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别以为有多了解我。”
如花花用力闭了闭眼眸,指尖微微一错,磨的尖锐的簪子就已经错开跳动的脉搏,浅浅刺入了花以朝脖颈间的皮肉。
感觉到突如其来的疼痛,花以朝睫毛不由抖了一下。
不得不说,这个位置,还真是挺疼的。
花以朝不动不躲不反抗,他吐了一口气,依旧坐着,面上似乎是笑了下,又似乎是没有,但还有心情挑衅,“就这还学别人威逼,还不如猫崽子伸伸爪子。”
他说完,平静地看着如花花,继续道,“你今天若是真有胆下手,外面那些人不会拦你。”
簪尖刺入了寸许便再也不动了。
如花花的手就僵在那里,五指发软,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她低声道:“你不要逼我……”
她不想真的伤人。
可他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是我逼你?”花以朝自嘲地笑出声,胸膛震动,引得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伤口溢出,顺着他的颈线蜿蜒细细流下,蔓入雪白色的衣襟,鲜红刺眼。
“从始至终,不是你在逼我吗?花如,我自问能做的都做了,你还想我怎样?”花以朝的眼神分外复杂。似不解似诧异又似难过。
如花花拿簪子的手一抖,簪子挪了下来。
血液没了阻拦顿时顺着颈线流下,但并不很多。她挑的位置很精准,只伤了些皮肉。
她看着眼眶发红,花以朝道,“你别哭,我都还没哭。”
簪子从如花花指尖“哐当”砸在了地上。她蹲了下去,似是想去捡,可手指微微蜷缩,没碰到簪子,她就蹲在地上泣不成声了。
她真的挺失败。
明明两边都不想伤害,可到头来,好像把两边都伤害到了。
动静传至外间,数十守卫破门而入时,便见他们素来杀伐决断的武安侯懒倚圈椅,任由脖颈间血线顺着伤处渗出,连捂都没捂一下,氤氲着了浅色衣襟。
一旁新认的郡主蜷坐在地上,染血的凶器也在地上。
守卫面面相觑,看不分明。
若是换做旁人,他们早便去拿人了,可是如今这情形,花以朝不说话,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守卫半晌才开口,“……侯爷,可要唤大夫过来?”
“不妨事。”花以朝开口拒绝,眸子微侧,接下来的话却是对如花花说得,“花如,我给了你机会,是你下不去手。”
如花花双手抱膝,头也不抬。
花以朝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吩咐守卫,“将人给我看好了,若是跑了,本侯要你们的命。”
守卫立刻躬身应是。
说完,花以朝径直起身出门。
“花以朝……”很轻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花以朝顿了顿,才缓缓回过头,一垂眸便对上了一双通红的鹿眼。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眼都哭肿了。
小时候,那双眼睛倒是灵动,狡黠,喜乐嗔怒都十分生动,以往的一切都仿佛还历历在目,花以朝却忽然觉得自己捉摸不透她了。
他实在不了解现在的她,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可看着她如今痛苦的模样,花以朝自己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心思百转,他没说话。
“为什么不报复?”如花花面色苍白,声音微微发颤,“花以朝,你总是这样心软吗?”
让她下手都不能下得心安理得。
花以朝没有回应她什么,一个字都没有。
如花花忍不住往前追了两步,被守卫给拦了下来。
“侯爷有吩咐,您不能……”
如花花一顿,缓缓收回了自己踏出去的脚。
她难得配合,守卫都觉得惊奇。
他们关门离开,落在最后的一名守卫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低声与身边人嘀咕了一句,“我的天,她是想杀了侯爷?”
“这些也不是我们能管的,毕竟是侯爷家事,我们还是快走吧……”
木门轻响,再次合紧,隔离了外间的脚步声。
如花花背脊僵硬地站在原地良久。
不知多久过久,她才动了动眸子,目光僵硬地扫过被遗落在地上的金簪。
金簪尖端还带着血迹,闪烁着刺眼的锋芒。
她的心脏都仿佛被锋芒刺了一下。
她缓缓走过去,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支金簪,怔怔看着上面沾染的未干透的鲜血,她忽然手腕一反,掌心朝上,抵上了自己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