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层层包绕的人群,十一借着火把余光检查了下有些躁动的战马状况,才拖着人靠近嘶鸣的骏马,手中剑刃依旧压的很紧:“还请将军静候,若我听见有人追来……”
话音未落,他已挟人翻上马背,“我的剑可是不长眼的。”
“驾——”战马应声蹿出,踏碎静谧的夜色。
不远处,城门的轮廓逐渐清晰,如花花压低声音喝道,“够了!过了这里依旧安全了!你还不放手!”
“到手的鸭子,哪有飞了的道理。”
他说着,直接一手刀劈了下去。
这个混蛋。
如花花眼前骤黑,最后残存的视野里,漫天星斗随着马背起伏摇晃成银色河流,城门阴影如巨兽獠牙自头顶掠过。
战马嘶鸣着化作离弦之箭,载着两人没入城外浓稠如墨的夜色。
……
一片漆黑。
寒冷极了,似乎是身处冬林暗夜,阴霾的天空下暴雪不期而至,罕见的冬雷轰隆作响,偶尔出现的闪电一次又一次的照亮漆黑的山林,那微弱的光又很快退去,将她跌跌撞撞奔跑的身影吞噬其中。
耳边除了呼吸声就只有如鼓一般的心跳声。
她这是在哪儿?
“呼……呼……”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都已经很难再抬起来,她已经跑得快要喘不上气来,胸腔里的心脏似乎都要跳到嗓子眼,可脑海里仿佛有一道声音,想要活命,就不能停下来。
身后如影随形地踏雪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在追她。
如花花死咬着后牙槽,心里只剩下一个信念,不能停。要一直一直跑下去。
雪地本就行进艰难,她的鞋袜都被融化的积雪浸透了,本就沉重的双腿宛如灌了铅一般,使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沉。
她的腿几乎要抬不起来了。
“哈,抓住你了!”透着得意的笑声仿佛就浮在她耳边,一只大手划过她的肩头。
惊吓之下,她猛地往前扑了一下,脚下却踏了个空。
“啊啊啊!”伴随着一声尖叫,她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一阵天旋地转。
裹了一层厚厚积雪的山道十分湿滑,她什么都抓不住,一路磕磕碰碰,直接从山坡上滚到了沟底。
夜间山路难行,那么高摔下去不死也残,况且夜间什么都看不清。山坡上追赶的人骂骂咧咧地嚷了几句什么,却不敢冒险追下去。
滚下山坡的人直接陷入了半昏迷,身体已经极度透支,累得一个指头都懒怠动,厚厚的积雪也几乎要将她掩盖。
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眸紧闭,牙齿咬得磕磕碰碰的,将出口的梦呓也咬得支离破碎,“冷……好冷……”
浑身骨头都像是冻僵了一般,她凌乱地喘息着,身子微微痉挛。
一只手握住了她冰冷的两只手,低低在她耳边重复着,“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是梦。”
天气明明还很热,她手心里却全是冷汗。
双手被握住,如花花挣扎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呼吸也平缓下来,她逐渐地又恢复到平静的状态,只有额头的汗水能证明刚刚发生的一切真实存在。
她这一觉,一直睡到的落日余晖。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似乎有人正拿着拧干的冰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湿润迎面而来,给她昏沉的大脑带来了几许清明。
如花花睫毛颤了颤。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吩咐拿冰来。
模糊的听得并不真切。
如花花终于动了动,从睡梦中逐渐清醒过来,她从榻上撑坐起了身子,惺忪的睡眼还透着一些迷茫,她眸子微微眨动,声音带着一丝哑意:“阿姐……”
钟离廷拧湿帕的动作顿时一顿:“嗯?”
不对……
如花花出口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蓦地抬头,视线逐渐聚焦,眼睛扫过钟离廷,又看了眼四周,才缓缓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她这是回到巴陵了?!
潜意识里面,她还以为自己还身在建康。
不是在做梦吗?
如花花掐了一把自己。很痛。真的不是梦。
她心中百感交集,喉间仿佛堵了什么,指尖无意识绞着身上的薄毯。
“廷哥……”一开口她才惊觉嗓音哑得厉害,尾音打着颤,像是快哭了。她慌忙咽下余下的尾音,却压不住鼻尖泛起的酸涩。
铜盆里冰块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钟离廷袖口半挽,冷白腕骨上随着搓洗手帕的动作溅到一层水珠,闻声,他擦净水珠回身,“怎么了?”
如花花微微撑起身子,薄毯从身上滑落,露出单薄的身形,“你抱抱我。”
“我身上凉。”钟离廷转回身,将帕子捞起绞干水分,随手搭在一旁。
滚烫的泪水突然坠下,在轻薄的软毯上洇出深色的花,如花花攥住毯子,指尖泛白,“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钟离廷转身的动作踢到了盆架,发出刺耳的一声,他没管,两步走到榻前,俯身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宝贝儿,说话得讲良心。”
他的声音从喉间溢出,压得低低的,“我不要你,我在这里伺候鬼?”
如花花没说话,反而伺机捉住了他的手,被冰得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道重复洗了多少次冷帕子,手刺骨的凉。
“都说了我身上凉。”钟离廷抽回手。
如花花嘴巴一扁,“你都知道了。你就是在怨我。”
十一本就是他的手下,当然会把她的真实身份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你发烧了,现在不讨论这个,”钟离廷有些无奈,却转瞬就收拾好了情绪,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挑开了话题,“大夫说你惊忧过度,别想太多,缓一缓,先吃点东西,过会儿把药吃了。”
说完,也不等她同不同意如此的安排,钟离廷便直接扬声喊道:“来人!”
外间立刻有人应了声。
“让伙房准备些粥食,过上小半个时辰,再把药热一下。”
外间人应声,随即便去准备了。
屋里再次重归安静。
“来。”钟离廷拿了个软枕仔细垫在她腰后,让她能坐得更舒适一点儿,随即又搬了檀木炕桌来。
如花花看着他忙碌,手指蜷在薄薄的毯子下握紧,“你别这样,钝刀子磨肉,不如给我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