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他们此时离最近的锡元县不算远。
卫令飞骑入了城。他穿着官服,又有通关文牒,入城简单。但这个时辰,县里的客栈都已经打烊了。
“谁呀?我们打烊了!别敲了!有事明天说!”
敲门声不厌其烦的响着。
城里早就宵禁了,这个点儿哪儿来的人,违禁夜行不怕挨罚吗?!
“谁呀,烦不烦人,都说了我们……”门拉开,带着抱怨地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官兵素来都是不好惹的,被从睡梦中惊醒的店小二拿着灯笼往前一凑,一看来人衣着,又想到刚刚自己的抱怨,面上顿时有些失色,那一双含着睡意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倍,“哎呦,官、官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官爷这么晚了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吗?”
“住店,”卫令将怀里的人紧了紧,冷静吩咐,“给我挑个安静的上房,再帮我找个好大夫来,好处少不了你的。”
店小二稍有迟疑,要知道此时都宵禁了,这个点犯夜可是要挨板子的。
“拿着我的文牒去!疾病死伤等不在禁限。”卫令说着,一手扶着人,一手从怀中掏出了文牒与一袋碎银,数都没数,一并抬手扔给了小二,“给我找最好的大夫,要快,剩下的都是你的。”
店小二只愣了一瞬,没想自己到不仅没事,而且还有银子拿。他的脸上立刻就挂起了招牌笑容,十分殷勤应道,“诶,好嘞,客官您里面请,小的这就叫人套车去请大夫。”
说着,店小二喊醒了同伴去请大夫,又引着人进到楼上的上房,开门点了烛火。
进了房间,卫令又道,“打盆水上来,冷的就行。”
“好嘞,客官您放心,这就给您送来。”
卫令撩开床帐,弯腰将人给放在室内的床榻上。
外间昏暗看不真切,而此时在灯火通明的室内,卫令才看清——榻上的人面色苍白如纸,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都是磕磕碰碰的撞痕与划伤,身上零星染着些血污,形态犹为狼狈。
而她的手心此时还紧紧地攥着一根染了血的枯枝。
枯枝上全是暗红色液体,混着泥土,黏黏腻腻的染在她的手心。
卫令脑海中不由闪过那狠辣的一幕,刚才她就是拿着这东西反击的?
想到方才的事情,虽然明知已经过去了,卫令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不是她自己求生欲爆发,或许他那会儿就会真的视而不见的过去了。
若真是那样,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幸好没有错过。
卫令轻吐了一口气,手撑住床沿,弯腰去拿她手心染血的枯枝。
如花花虽然是不清醒的,却仍下意识地将手指间的枯枝给攥得更紧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攥的指尖泛白都不肯放手。
“花花?”
卫令扫了一眼她的面孔。
大概是又有些受惊,榻上人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她却没依旧醒。只是原本便白的脸庞更是白的透亮,细密的布着一层冷汗,看起来吓人极了。
“不怕不怕,没有坏人了。”
如花花攥得太紧了,卫令没有再强掰她的手,只耐着性子轻声安抚着,而后手掌覆住她的手轻轻握了握,也不顾她满手沾染的血污。
片刻,待人呼吸逐渐平缓,彻底放松,卫令才趁机将人手里紧攥着的脏树枝抽了出来,有些嫌弃的扔在一旁。
那般脏的树枝,亏她宝贝似的攥了一整路。
哪知道,树枝刚一被他给拿走。榻上昏睡的如花花立刻就躁动起来,呼吸急促,声音隐约透着细微的哽咽。
听到那细微的一阵动静,卫令不由蹙了蹙眉。他站直了身,正要再去催店小二,刚走两步,便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
而是动静听起来还不小。
卫令蓦地回头,便见原本好好地在榻上躺着的人不知怎么就滚下了榻,垂头撑跪在地上,手臂微微哆嗦着。
卫令松了一口气,转身朝如花花走过去,“醒了?”
他刚走过去,便被地上人抓住了前裾,传向耳边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颤音,“救我……”
卫令眸子微凝,他屈膝蹲下,想看她到底清醒了没有,一垂眸,对上的是一片空乏的目光。
她醒了,但似乎又没有完全的醒。
是梦游了吗?
卫令弯下腰,伸手将人从地上拉起,重新放回榻上。
垂眸对上她一双有些涣散的目光,卫令叹了口气,手指抚过,将她的眼睛重新阖了上去,“没事了,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卫令真是真想不明白她这会到底是怎么了,她不是应该在巴陵那边吗?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官道上,还被那两个恶匪追赶着。
巴陵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
卫令满脑子都是疑惑,但如花花昏着,他的问题也得不到答案。
…
如花花依稀可以听到一些外界的声音,记忆里感觉那些声音很熟悉,她想要看一看是谁,可眼皮沉得她睁不开眼睛。
无法睁眼,无法动弹,她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法挣脱的梦魇。
那场梦里有她的家人。
在梦里,祖母纵容,哥姐宠爱,虽然从小没了母亲,可她的日子依旧过得十分舒坦,要什么就有什么,从生下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头,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
但好景不长。
皇帝多疑,为了自保,花家早就明哲保身自请驻守边陲。只留女眷与旁支留在皇城为质。
不好显得太过薄情,皇帝自己娶了位花家女立位贵妃,又要太子从花家选一位做未来的太子妃。
长房便只有她与花以夕两个女儿家,二房三房那些旁支倒是也有女儿,但首选定然还是出在侯府里,很不幸,最后被选中的是她。
一朝被选中,就宛如画地为牢,枷锁上身。
她也想骑马射箭,像阿姐那样,通过武考去边陲,可一朝被选定,她就只能整日拘在闺阁里,学习宫规礼仪。一言一行,皆有定数,不能有半点自己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