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蒹葭苍苍
阿蔓的脚步虽快，也不及掌灯的轻功，反正河边这会儿人少，不用担心引人注意。他用身子挡住她的前行：“阿蔓，你气什么啊？”
“你说呢！”阿蔓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嗯？”
阿蔓猛地推了他一把，力气大的足够使掌灯后退两步：“你对我家小姐真的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掌灯侧过身去：“你想多了吧。”
阿蔓大怒：“赵掌灯，我直到今天才认识你！你明知道我家小姐喜欢你，你装聋作哑也就算了，这段日子以来你还故意忽视她，天天与楚蒹葭为伴！我本来是想相信你的，可刚才你和楚蒹葭姿态那么亲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一番怒吼，吼的掌灯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叹口气说道：“阿蔓，这个事情，你应该问一下你家小姐。”
阿蔓眉毛一挑：“问我家小姐？你想说什么？”
“若你真的从小就跟随你家小姐，你该知道她小时候遇到一个小乞丐的事情。”在阿蔓怔愣之中，他淡淡地说道：“她只是把我当做了那个小乞丐，你明白么？”
阿蔓猝不及防地呆住了。
掌灯微微皱眉：“虽然你们救了我，可我也不愿意因此做一个人的替身，去满足别人的念想。”
“你……”阿蔓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她厉声问道：“你是担心我家小姐利用你，满足她对那个小乞丐的思念？”
掌灯摇摇头：“对着我，凌萱是饮鸩止渴。”
“所以你天天来找楚蒹葭？”
“也不是，我有别的目的。”
阿蔓疑惑了：“什么目的？”从一个青楼女子身上能得到什么，肉体的欢愉，心灵的慰藉？
掌灯拍拍她的肩膀：“总之你放心，我和她不会有过密的纠缠和瓜葛。”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第一晚那茶水确实是为他准备的。
所以他要查清楚，楚蒹葭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毒，包括临时改变主意放过他。
这一日掌灯依约而来，小兰把他送上画舫，便先行回了天香楼。楚蒹葭亲自动手泡茶，给掌灯倒了一杯。
看着那茶水，掌灯的目光飞快地闪了一下。半个月了，她终究是沉不住气，要对自己下手了。眼前的女子他从未见过，到底是什么人想借她的手，来毒害自己呢？
这样想着，掌灯状似不疑有他地端起茶杯。
让他错愕的是，这一次楚蒹葭竟然又先一步把茶杯给夺过去了。只是她看起来十分紧张，刚拿到茶杯，茶杯又脱手了。
茶水撒在地上，铺着的印花地毯不一会儿便烧毁了一小片，可见这毒药有多毒，非致人死命不可。
掌灯大惊：“楚姑娘你……”
楚蒹葭却冲他喊道：“你快走啊！”
掌灯刚要张嘴询问，却从画舫窗口看到两个黑衣人突然从水里飞升起来，在水花飞溅之中落到了画舫之上，持起手中的剑朝他刺来。
掌灯拿起那装满毒茶的茶壶朝其中一个黑衣人扔去，那人堪堪躲过，洒出来的茶水很快腐蚀了一小片木头做的墙板。
不到几秒，画舫上又出现了四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指着楚蒹葭说道：“这个女人背叛主子，杀了她！”
楚蒹葭惊呼，慌张地朝旁边躲开来。
掌灯飞纵过去，一脚踹开那个企图杀害她的黑衣人，搂着楚蒹葭的腰脚下一蹬飞出了画舫，蜻蜓点水般从河面上纵过，轻巧地落在了河岸上。
楚蒹葭愣愣地看着他：“原来你的武功这么高？”
“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那些黑衣人也已到达河岸上。
掌灯一手揽着她，喝问那些人：“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上！”
掌灯眯起眼睛，一个手起手落躲过其中一个人的长剑。剑光闪烁人影飞舞之间，那几个黑衣人纷纷落地。
“你们是打不过我的，如果想活命，就立刻离开！”他一点儿都不想杀人，这些人识相的话就该赶紧走。
被他冷厉的气势所摄，几个黑衣人互相看着对方，达成一致后匆匆地离开了。
掌灯回头看着楚蒹葭，事到如今她总该说了吧？
楚蒹葭抚着胸口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说道：“刚才那些是天绝教的人。”
“天绝教？！”掌灯微低下头，是莫千鸯和蒙羽吗？他们两个人为什么有那么好的耐心，走到哪里跟到哪里。还是因为自己毁掉了曾子仪炼制的丹药，因此怀恨在心，非要自己的命不可？
他侧头问她：“你也是天绝教的人？”
“不，我是故意和他们勾结在一起，企图谋害你。”
掌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自下山以来，他已经尽量面面俱到了，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还要与自己为敌？
楚蒹葭的眼神犹如死水：“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掌灯摇摇头，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只要见过一面就该有印象。
“哈哈哈！”楚蒹葭一脸悲痛地笑起来：“真是可笑，我时时刻刻谨记着你，不敢忘掉你的声音，可你却……”
她频繁地摇着头，又哭又笑，犹如美丽的疯子一般。
掌灯看看周围，为免黑衣人伤害无辜，他特意带着楚蒹葭落在河岸上比较荒凉的一处，否则以楚蒹葭这失去理性的行为，肯定会引来很多看热闹的人。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楚蒹葭抹掉眼泪，脸上徒留泪痕。她走到河岸边，看着渐渐平静的河水：“两年前我的家乡发生大水，在爹娘的拼死保护下，我才逃了出来。”
为了活命，她决定到远处的镇子上去，去投靠一个亲人。谁料因为人生地不熟，她走的是强盗经常出没的那条路，身上仅剩的钱财和包袱都被抢了。
那些强盗却不肯放过她，要把她带回去做压寨夫人。她当然不肯，于是拼命地反抗，那些强盗不把她的举动放在眼里，把她当小猫一样捉弄。
她又恨又恼，看到旁边有一棵大树，打算一头撞上去一死了之。
脑袋即将撞到树上的时候，有人拉了她一把，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接着她落在一个有着淡淡暖意的怀抱里。
她刚受到一番惊吓，突然就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表情平淡的脸，也听到他在质问那些强盗。
她明白他是来救她的，于是心安地晕死过去。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她在一辆马车上，手脚都被麻绳给绑住了。她惊慌地大喊大叫起来，马车停了，一对儿面目可憎、不怀好意的男女走了进来，警告她再出声，就把她直接杀了。
她只好惊恐地闭紧嘴巴。
路程结束，她被卖到了洛阳天香楼，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个救了她的人以为这一对儿男女是她爹娘，于是把她交给他们之后便走人了。
她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怎么能一双玉臂千人枕？
逃过挨过打，却都被抓了回来。后来她屈服了，却不是认输，只是想有一天再见到那个救她的人，杀死他以报心中仇恨。
掌灯震惊地盯着她：“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个救你的人？”
“不！”楚蒹葭大叫道：“你才不是救我的人，你是害我的人！”
她恨恨地说道：“既然你无法救人救到底，还不如当初让我一头撞死在树上。如今我这样肮脏的人，死了又有何脸面见我爹娘？”
一番话刺激的掌灯恍恍惚惚，他记得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经过一个地方的时候，恰好看到一群男人在欺负一个女孩儿，便出手把她救了下来。
那女孩儿被折腾得挺惨，衣衫褴褛一脸土灰。所以如今他才认不出她的脸。
赶走了强盗，他正发愁怎么安置这个女孩儿，就见一对中年男女走来，见到他怀里的人便叫名字，说那是他们的女儿。
掌灯那时年轻，江湖经验不足，信以为真地把女孩儿交给了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如今对上楚蒹葭充满恨意的泪眼，他只能这么说。真的很抱歉，确实是我害了你。
楚蒹葭还要说什么，却突然喷出一口黑血来。掌灯及时抱住她倒下的身体：“你怎么了？”
“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喝下了毒药，不成功便成仁。”
掌灯难忍心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楚蒹葭咳出了几口黑血，右手抚上了他的脸：“我早就不想活了。”
掌灯的手指按上她的脉门，脸色一下子败了，楚蒹葭中毒已深，药石无救。
“看到你这种表情，我突然觉得心有安慰。”
发觉她有些冷，掌灯紧紧地抱住了她：“那个晚上，你为什么要换掉毒茶？”
“原来你知道……”
掌灯点点头：“我虽然不会医药治病，却有辨识毒药的本领。当时你为什么要放过我？”
楚蒹葭眉间显出几分纠结几分痛苦来：“我也不想放过你，可是…当我走到你面前，你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我就改变主意了。”
掌灯愣愣地凝视着她。
“我也没想到，我明明恨你恨得要死，最后却还是喜欢上了你。和你在一起的这十天，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掌灯身体不禁一震，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a`?b??'掌灯笑笑：“是吗，明明是你教得好。”
楚蒹葭高兴地笑笑，一边跟他讲话，一边指导他弹琴：“哎，这里要这样点，而不是拨。”说着，她的手覆到了掌灯的手背上。
阿蔓不经意间看见，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猛地喷出来，冲动所致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
那两个专注弹琴的人疑惑地抬头望着她。
楚蒹葭关切地问道：“阿蔓姑娘，是不是这茶水有问题？”
阿蔓也不回答，冷冷地哼了一声，抬脚便走下了画舫。
掌灯抱歉地说道：“我这位朋友兴许是心情不好，楚姑娘不要多想。”
楚蒹葭落落大方：“没关系，你还是先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