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归
“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他……”现在的他，真是后悔到了极点。
早在十年前的清风道谷之上，师父劝他学习自己的医术，他进入书房看着那满满的两架子医书，顿觉头大。
于是虚以委蛇，三天打鱼两天筛网。谷阳提问过他两次之后，便不再对他抱希望。他也乐得一身轻松。
假如当时肯耐下性子肯用心几分，学到了师父的医术真传，说不定沈浓就不会失血而死。
“天绝教，天绝教……”就算本来不想真正与你为敌，现在也由不得我了。
两人把沈浓的遗体带回了圣菡宫。
沈浓的死，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事情，因此当凌萱看到棺材的时候，还以为掌灯在跟她开玩笑。
当看到掌灯发红的眼睛，卫长风一脸的懊恼失落，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夜里，两人守在棺材边，掌灯把沈浓临死前的一字一句，全都告诉了凌萱。于是愧疚的人变成了两个。
当然，他这么说不是为了让凌萱感到愧疚，而是觉得沈浓单纯的喜欢一个人，现在他死了，应该让喜欢的人知道他真正的心意。
否则，那才是真的不公平。
凌萱捂住眼睛，她怎么不知道沈浓对自己的感情呢，只是一味的装傻，希望他知难而退。他到最后也真的走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的。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抬头望向掌灯：“我想我们都错了。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因为要与天绝教为敌，就那样进入落衣山，打扰他原本安宁的生活。”
掌灯疲惫地晃了一下脑袋，在回来的路上他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们没有踏入落衣山，沈浓会好好地住在山洞里，日日潇洒练剑，欣赏雪景落阳。生活简单，但单纯而美好。
打见到沈浓的遗体，凌萱便手脚冰凉，现在触摸棺材，觉得棺材也是冰凉侵体：“我们应该把他送回落衣山，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此刻是十月份的天气，遗体需尽快下葬。凌萱把宫内事务交给其他三个护法，自己和掌灯带着沈浓的遗体前往落衣山。
秋季的落衣山没有那么多的雪，能出入的山口也不是冬日的那一个。他们走了原来的那一个，顺利地到达沈浓住的那个山洞。
经过商量，他们把沈浓埋在了山洞前，立了墓碑，把沈浓惯用的长剑插在了坟头。
剑柄上的红缨在风中轻轻飘扬，凌萱叹口气，无限哀伤地转过身去。
掌灯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上的字，语气冰冷：“这辈子是我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了。”
他握了握自己的手，声音轻了许多：“只愿你来生能过的简单快乐，心想事成。”
“掌灯。”凌萱拉了拉他的手臂，声音有些不稳。
掌灯诧异地转回头去，原来银面人又出现了，手持长剑站在他们身后几丈之外的雪地上。
“你还敢出现。”掌灯冷酷地说出这句话，拔出了自己的剑，道：“我朋友要在这里长眠，我们到别的地方去。”
银面人照旧没出声，却是转身踏着雪地飞走了。
掌灯脚下一点，紧跟上去。凌萱皱了一下眉头，使出轻功跟过去。
他们停在了一片较平坦的雪地上，三面环着雪山。有了上次的雪崩，凌萱直觉这不是个打斗的好地方，但见掌灯一脸冷漠，不好出口相劝。
恼怒仇恨所至，谁也没有废话，当即就打在了一起。
凌萱在一旁观看，只觉得银面人比起上一次功力见涨，可见当时是没出全力。而掌灯是情绪过于膨胀，抛弃了过往的慈悲之心，手脚所到之处全是死招。
他是愤怒至极，想要把对方杀死在这里！
这与印象中的赵掌灯大不相同，凌萱很是担心。
那两人越打战况越激烈，只看不断飞起的冰块雪块便知道。地面时不时地会震一下，凌萱甚至觉得脚下这一片地并不结实，好像随时会塌陷一样。
虽然要报仇，可也不该把自己的命赔进去。她大声提醒道：“小心引起雪崩！”
寒风中，掌灯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就算是引起雪崩，我也要把他置于死地！”
银面人闻言，也是全力以赴。
掌灯激动之下，仍然不忘利用这里冰雪覆盖的优势，只要银面人的剑与他的剑相碰，剑身必然会一瞬间产生冰霜。为此，银面人不得不一次次地与他的剑分离开来。
而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极其消耗银面人的内力。
掌灯的脸干干净净，对方的头顶却冒出了热气，可想而知面具之下，那张脸也该布满汗水。
渐渐地，银面人开始力不从心，剑刺出的时候没有最初的凌厉和霸气。掌灯在心里冷笑一声，预料之中的一掌打到了对方的胸口。
雪地之上，血迹显得很明显。
掌灯目带冷寒地盯着对方：“上次挨了我一掌，今天你还敢出现，这是自寻死路！”
他正准备上前，给对方最后致命一击。银面人却急剧往后退去，接着他向上抛出了手中的长剑。
掌灯和凌萱同时抬头看去，那长剑深深地插入了最近的一座小雪山。受银面人内力影响，雪山开始震动起来，最外面的雪快速地往下坠落。
凌萱大叫一声：“是雪崩，快走！”
两人当即抓住对方的手，从另一条路逃离这里。
直跑的震动不明显了，两人才停下脚步。
“你说，他会不会死了？”
掌灯摇摇头，语气肯定：“他是故意引起雪崩的，为的就是利用此招脱身。既然敢用这一招，一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凌萱遗憾地叹口气：“这天绝教教主，就好像是百足之虫。”
目的已达成，沈浓已归来。
两人一路无话地离开了落衣山。
“凌萱，你先回去吧。”
赵凌萱顿住脚步，目露疑惑：“你要去哪里？”不会因为沈浓的死而心灰意冷，要离开圣菡宫吧？
没办法，对于别人她要么是不在乎，要么是心里有底。而对于赵掌灯，即使两人已经互相袒露心意，她对他也没有一点儿信心。
这个人的性子和一般人不一样，很多时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从不会主动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别人，即使是她。
尽管答应了凌萱留在圣菡宫，凌萱却始终有种他随时会离去的强烈感觉。
她越是想伸手抓住他，越觉得他衣料光滑，用尽了力气也难以抓住。
“我想去找莫千鸯。”
“找她干什么？”
掌灯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就是想见她。”
听了这话，凌萱难免伤心，声音也低落下去，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失望：“我以为这种时候，你需要的人会是我。”
是她太在乎他了，才会自作多情。
掌灯眼神儿悲恸，刻意地瞥向了别处：“你别多想，我找莫千鸯能为什么事情呢？”
凌萱愣了愣，低下头嘲笑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总是对自己没信心，总是不确定你对我的感情。”
心里一软，眼睛也有了酸意，掌灯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让你这样，是我不好。”
沈浓这一死，凌萱心里的难受不比他弱多少。沈浓的死也让她恍然发觉，即使武功厉害如沈浓，也不一定能万全地保住自己性命。
这让她心里开始没有着落，除非时刻紧盯着掌灯，否则只要一分开，她就担心他再回来，是不是也像沈浓那般被抬回来。
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她不知道掌灯是否理解。童年时那一场意外，他们两人不由自己地分开，他失忆了，倒是能毫无牵挂地过上这么多年。
而她呢，当时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心里期盼着他没事，更希望有一天能够重遇。一开始他死活不承认，她还以为是自己搞错了。
当他们一起回到当初认识的地方，他承认自己恢复记忆，承认她没有认错人的时候。那种莫大的喜悦充满了整个胸怀。
就是因为曾经失去过一次，才能更懂得拥有的可贵，也更彷徨再一次失去。
掌灯轻叹口气：“凌萱，我一开始就是个孤儿，接着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可他也去世了。现在我生命里重要的事情就那么几件，在我没完成之前，我会千方百计地活着。”
凌萱摇摇头：“话是这么说，但意外会随时发生，我不相信你说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把我绑在你的裤腰带上吗？”
凌萱恼怒地打了一下他的胸口，却因为他这句充满无奈的话，心情有所好转：“早去早回。”
完了，她郑重地说道：“以后不管你遇上了什么事，不管你受了多大的伤，那个时候你一定要想想我。”
要想着我还在等你，你拼了命都该回来见我。
掌灯也郑重地点点头，两人就此分开。
仍然是在洛阳，在上一次见过面的那家酒楼里。掌灯仍然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尽管每次都没有吃完。
莫千鸯这一次没有询问小二，自己进了这个房间，关上门一边往座位上去，一边不耐烦地问道：“这次又有什么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随你呼之即来，呼之即去？”
虽然在落衣山时那样回答了凌萱，掌灯不免要问一次：“你们教主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