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三】
“你那呼噜声震天，等你起来我也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我将捆仙索往他身上一丢，“想办法，别干坐着。”
冥夙观望了半天，在原地施法。我和七哥还雾里云里的时候，面前就出现了十几个鬼差，“三殿下。”
“我需要大量的鬼气。”冥夙指着那个大坑，“我要那巨蟒无声无息的死去。”
鬼话我自是听不懂的，但见他们头碰头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就在我同七哥好奇的目光里又都消失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旱魃，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所说的叫她触动了，这会子她倒是十分安静。我略微放心，“冥夙，这些凡人不会受伤吧？”
冥夙没答话，片刻后我们发现那巨蟒周围忽然无声无息的出现一片浅色的雾气。然后鬼差纷纷出现，每个鬼差手里都有一根铁锁，后面跟着青面獠牙的厉鬼。
“那些都是从十八层地狱带上来的厉鬼，他们生前作孽太多，被判永不超生，只能在炼狱里苦苦挣扎。”冥夙说完之后双手结印，那些厉鬼就围成一圈将巨蟒团团围在中间。
我和七哥都不敢说话，没用多久那雾气就变得厚重了，我甚至都看不清里头是什么情形。然后突然传来一声长鸣，我看了一眼七哥，他同我一样面色都不太好。
十八层地狱的厉鬼已然被折磨的什么神智都没有了，十几个厉鬼凑在一起，即便是修为至高的上神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那巨蟒发出惨叫，彻底醒过来。原本盘着的身子一下子窜起来，笔笔直的恨不得要穿透天际。我听到厉鬼的怒吼，然后是斯撕咬声，巨蟒起先还在挣扎的厉害，可越到后头越虚弱。
一盏茶的功夫，那巨蟒终于重重跌落下来，了无生息。我不敢靠近，刚好看着七哥凑在前头，于是一脚蹬过去，“你去看看，死透没有？”
七哥摔了个狗吃屎，模样委实不太雅观。他捂着屁股恶狠狠的瞪我，“死小九！我是你亲哥哥吗？你就这样对我？”
我朝他吐舌头，威胁他，“快去！否则回去我告诉父君说你偷懒，下凡光吃不干活，叫他追着你在西海一顿狠揍！”
七哥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好在那些厉鬼没有冥夙的命令也不会妄动。七哥没过多久就蹦回来了，“死的透透，就剩一堆皮了。”他又扭头对冥夙道：“话说你们冥府真是小气，这些个厉鬼究竟几百年没吃饱过了？还好我没把妹妹嫁给你，否则过去也是挨饿的份！”
我抬脚又是一踢，“就你废话多！”
七哥揉着屁股嘟嘟囔囔个没完没了，我懒得理她，准备回头去看旱魃。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旱魃的身形竟然开始在慢慢变淡。
这是魂飞魄散的征兆。
“你说得对。是我的执念，这么多年，我一没能放过自己。”那一刻她的面容忽然清晰起来，风一吹过撩起她的长发，苍白无瑕的脸赫然是一副好颜色。
我站着没动，旱魃却对我微微一笑，“十几万年都没能想明白的事情，今日却因为你一下子就明白了。若是当年我能有这份豁达就好了。我听闻，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是你的心上人，你着实比我有福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旱魃所说作恶多端，可到底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我叹了口气，“去吧，这兴许对你是一件好事。”
旱魃仰着头，对着天上的月亮微笑，她张着双手。身影一点点变淡，最后完全消失了，“我终于解脱了。”
风一吹，什么都没有剩下。我心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七哥见状也不再玩笑，而是走到我身边揽住我的肩，“各人有各命，你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
我虽是大地之母，可我仍旧拯救不了所有人。我点点头，“将那些村民都妥善安置了，这一趟我们也算没有白来。”
冥夙同七哥前去安置那些村民，而我站在旱魃消失的地方。我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可就是觉得异常难过，旱魃十几万年都在执着，可是到最后也只是用这样惨痛的方式结束一切。
倘若爱一个人，倘若不能在一起，是不是就会有那样大的仇恨？
“自然是有的。”
我惊诧不已，急忙回头，在一棵高高的树上我看见梨落的倩影。此时此刻她一袭白衣，衣袂飘飘，那样子同九重天上的仙女别无一二。倘若我们没有爱上同一男人，梨落现在会不会还是从前那个心思单纯的姑娘。
我依稀记得，很久之前我同她挤在同一张榻上，我睡相不好，总是压着她。可是梨落每次都不说，后来问她为什么，她当时只说：“你是我姐姐，我迁就迁就你又怎么了？”
再后来雪山之巅，她跪着哭着求我，“你是我姐姐，那么你能不能迁就我这一回？”
我是知道的，她深爱岚晔。可是感情这回事不能让，我终究是辜负了梨落对我的情谊，叫她伤了心。
“旱魃如今死了，岚晔很快就能收服浑沌和梼杌。你没有胜算的，梨落，你这样做什么意义都没有。”事到如今我还是希望她能回头。
梨落仰头看月色，我从底下望过去，她身影单薄，一片孤寂。梨落说道：“你不要同我说这些话，翻来覆去就这样几句，你不烦我都烦了。”
“难道你就真的想死在岚晔手里？”
梨落讥讽一笑，扭过头对着我的目光，“可即便那样他眼里心里还是没有我。你究竟有什么好，他为什么就不肯看我一眼？”
我答不出，我有什么优点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人浑身都是毛病，可是岚晔还是爱我，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大约这种事情也是找不到原因的。
“旱魃死就死了，我反正也不在乎。”梨落又道：“你仔细瞧瞧，那前头是什么？难道没有了旱魃，我就注定要输吗？”
我心里渐渐不安，“你又做了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放出不周山所有的凶兽，你也知道它们被封印的太久，如今看到凡界生魂这样多，一个个的可是开怀得很。”
“梨落！”我大声呵斥她，“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可你如今冷漠至此，你就不怕将来有报应？”
她呵呵一笑，衣袖一挥，一大截树枝朝着我飞来，我扭头避过，她却飞身落到我面前，“你不要同我说我从前。从前的梨落已经死了，我最后问你一次，女娲石你是给还不是给？”
我往前站了一步，丝毫不惧她，“我不给！”
她也没有动手，甩袖背对着我，“不要紧，反正那些凡人的性命我也不在乎。你一天不给，我就一天杀光一城的人！”梨落伸手指天，“我就是要整个九重天都认输，我就是要他跪在我面前求我！”
她没有再和我废话，直接在我眼前驾云离开。
我只以为她是说着吓唬我的，可是第二天七哥一脸凝重的告诉我十里之外的一个小镇上的所有凡人都在一夜之间死了我才知道梨落是动真格的。我当时站在门前，手里还端着要给村民的药，“一共多少人？”
“一千二百二十五人。”七哥面色也不好看，“早知道是这么个祸害，当初在不周山拼着命也要了结她！难怪都说最毒妇人心，岚晔那边也收到消息了，不日就会赶来同我们汇合。”
我将手里的碗交到七哥手里，“我出去一趟！”
七哥在后头喊我，“你去哪儿？”
我没回头，只是招了招手。从这里去那个小镇并不远，我是御剑过去，半柱香不到就到了。我在上空就闻到了很厚重的血腥味，等真的进了镇子才是无话可说。
满地都是血，那是真的血流成河。每走一步都能看到残骸，我一路走来没有看到一个活人，除了死尸还是死尸。我死死捏住拳头，眼眶酸的厉害，梨落是真的疯了，这么多条人命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我慢慢蹲下身子，扫过那些尸体，心中心疼不已，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这些人念一段往生经望他们早日超度了。才念了一句我就听到后头有奇怪的动响，我还以为是有人幸存了下来，忙不迭的回头。
哪里知道看到的是一头穷奇，那凶兽双眼发红，嘴角边还有血迹。我怒上心头，“孽畜！”
“他们可不是孽畜！”穷奇后头闪出一个人影来，正是已经有了人形的梼杌。他一身墨蓝色锦袍，远看还是一副温润的公子模样，可是他根本没有人性。
“梨落果然没有说错，女娲娘娘一听到此地出了事就迫不及待的赶来。也不枉我备下这么一份大礼在此恭候多时了。”梼杌拍拍手，他身后出现越来越多的凶兽。
我是看清楚了的。那些都是当年被我强行封印在不周山的上古凶兽，虽是没能像梼杌那样修成人形，可是它们个个眼睛发红，浑身戾气逼人。
“你早就知道我要来，所以已经准备和我战一场？”我手一伸，青幽出现在我手里我捏的很紧，摆开架势随时准备进攻，“可惜了，我未必会输。”
“正是因为知晓娘娘法力无边，所以才不敢姑息。”梼杌邪魅一笑，伸出手给我看，“娘娘，您瞧瞧，这样够诚意了吧？”
“昊天塔！”我彻底变了颜色，“你从哪里得到昊天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