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悬殊【一】
我洗了个澡，屁颠颠的准备去找岚晔负荆请罪。结果这厮不在营帐里头，我好容易逮住一个天兵，“太子殿下呢？”
“殿下已经出去了。”
我撇撇嘴，放过天兵。自己胡乱踢着脚下的石子，边走边骂。最后远远看着七哥一行人从外头进来，我奔过去，七哥后头还拖着一个瘸着腿的饕餮。
“你这是打败了？”我戳戳饕餮的头，惹来他龇牙咧嘴的怒吼，我又望向七哥，“梼杌如今这么厉害了？”
七哥没好气，“一个梼杌，饕餮自然能打成平手。打到一半浑沌现身，周围许多凡人都受到波及死了。”
冥夙也在边上附和，“猝不及防，我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他们的生魂都被浑沌吞了，鬼差都有好多被伤了。
我努努嘴，本来以为饕餮出马怎么也能和梼杌打成平手，结果途中冒出个浑沌。我撩撩头发发几句牢骚，结果有个鬼差竟然一路快跑过来，“殿下，出事了！”
冥夙皱着眉头，鬼差身形狼狈，跌跌撞撞的跑来，猛地跪倒在地，“冥府十八层地狱所有厉鬼全部逃脱，如今已被浑沌带走。”
这下不光是鬼差，我们所有人都神色大惊。七哥最先回过神，“冥夙你即刻返回冥府亲自去一趟，万一是假的也好叫我们不要自乱阵脚。”
“我去前面看看。”我实在不放心，刚要走就被七哥拽住，我狠狠推开他，“我不会妄动的。七哥，倘若这件事是真的，我们要怎么办？”
旱魃死后瘟疫同旱灾算是解决了，可如今水灾尚在，若真的所有厉鬼都叛逃出地狱，那整个凡界就真的生灵涂炭了。
“你别多想，咱们这么多人呢！就算是真的，也总会有法子的。”七哥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出去，非要死死的把我拴在他跟前。
我总归是无法安心，偏偏七哥就是不松手，“我怕岚晔回来将我打死啊！”他哭着一张脸，“到现在老子身上还疼着呢！你别把事情想的那么严重，兴许还没到那地步呢！”
我知道七哥是在安慰我。十八层地狱的厉鬼全部出逃，凶兽又虎视眈眈，现在的凡界是真的比炼狱还可怕。
我一直等，岚晔到很晚才回来。七哥昏昏欲睡，一下子惊醒了，抹了一把嘴角后才将我交到岚晔手里，“完璧归赵了。老子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七哥轻巧巧的走了，留下我同岚晔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在等他开口，可是过了许久他都不曾说一句话。我便这知道，凡界这一场浩劫是跑不了了。
“很严重是不是？”我干涩的问：“又要死多少人？岚晔，你告诉我，我们的努力究竟有没有用？”我在质问的同时又愤恨自己的窝囊，我是大地之母啊！我的子民现在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死去。
耳边全是那些呐喊，我捂着耳朵，“是不是只有我牺牲，才能消她心头之恨？她就这样恨我？”
“岚晔，我不能坐视不理。”我放下手，认真的瞧着他，“这一次不管你要怎么阻拦我，我同她的这一战都是无法避免的。你明白吗？这是我的道义。”
凤起还在九重天上，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女娲石必须马上练出来，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将天补全，然后同梨落决一死战。
他抓住我的手腕，我听见他干涩的问我，“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主意了？碧落，我不能让你去！”
我狠命挣脱开来，“岚晔，现在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你我在这样的地位上，就要对得起天地，更要无愧于心。凡界的情形你也瞧见了，我们没得选择。”我也不想死，我最怕死了，但我一定要去。
从他身边擦过的时候我停下来，“我不会死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我还要同你还有阿寒一起看云卷云舒。”
这是我毕生所求。这样的话我说出来，也不晓得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听。我想活着回来，可是我怕自己做不到。
从凡间到九重天上的路并不远，驾云用不了多久就到了。远远就瞧见凤起站在药君府的门口，他靠着月洞门，“想清楚了？”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逃避。我只是想找出最折中的方式来，过去的八百年前程往事我一概忘了干净。现下我同岚晔才刚刚团聚，我舍不得他，我不是怕死！
我昂首挺胸，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你说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练成。有没有别的法子？”
“自然是有的，不过代价比较大。“凤起收回手，站直了身体。他直视我，”碧落，女娲是大地之母，用你的血可以让炉子中的火更加旺盛。但是你的心头血是精气所在，取了之后你的法力也会打折扣。”
我垂眸不语。四十九天后人间怕已经成了炼狱，我没有时间去另想别的了。我点点头，“事已至此，没时间了。凤起，我要你帮我。”
他唉声叹气，半响后别过头自嘲一笑，“怪没意思的。我是你的神兽，可我总在劝你去死。碧落，我都不知道这样对你是不是真的好，你的道义，需要你用自己的性命来成全。”
我提起精神给了他一个笑容，安慰他：“别这么悲观。我未必会死的。”然而我心里却知道，这一趟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炉子中烈火重重，还没靠近都能感觉到那股热气。凤起摊开手掌，里面是一把匕首，“这把匕首上施了法，捅上去后伤口就无法愈合。你必须连着三天取你的一碗心头血灌倒炉子里去，女娲石有你的气息，渗入你的血后会慢慢修复石头上的裂痕。”
我一言不发的接过来。就要上前的时候凤起却忽然拽住我，我的手腕被他死死扣着，“碧落，再想想吧！你再自私一点，这样做代价真的太大了。”
取了心头血后我会变得很虚弱，一旦女娲石出炉我就必须赶往不周山补天。这样一来我就更加虚弱了，到时候再同梨落一战，我根本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
我一点点挣开凤起，“这是我的使命。女娲福泽苍天，我的子民，我不能看着他们去死。”这里走过去不过也就是十几步，炉子的热气几乎都能烫伤我。
手起刀落，匕首一下子捅开血肉。妈的，真痛！我龇牙咧嘴，“疼死老子了！你是故意的是不是，这匕首也忒锋利了！”
女娲族的鲜血顺着炉子顶部的空隙一滴一滴淌进炉中，我甚至都能听见火苗在瞬间变的旺盛起来的动响。
凤起拽过我的手，让我面对他。从怀里掏出药来，药粉抖在伤口上老子疼的龇牙咧嘴，“你想害死老子是不是？”
往日里他决计不会让着我，定是要同我斗嘴斗个没完没了。可是此刻他居然异常沉默，我心里也知道原因。凤起大约是怕我真的回不来了，我拿另一只手拍拍他，“老子还没死呢，你这样是准备提前给我哭丧？”
他终于抬头，“碧落，我跟随你也这么久了。女娲宿命向来悲哀，这是你的道义，我也明白。可知道是一回事，舍不得而是另外一回事。”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没可能活着回来的。包括我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不管是补天还是和梨落决一死战，其实我都没有胜算。
三天，我足租放了三碗心头血。炉火一天比一天旺，女娲石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锻造成功。凤起灭炉的那一刻我正好抬头，九重天上云海翻腾，黄昏之下，一片晚霞。
我想起来，我答应过岚晔要陪他看云卷云舒的。也不知道往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我长叹一声，转过身，凤起端着那块石头朝我一步步走来。
似有千斤重，他走的很艰难，也很缓慢。我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索性大步跨过去，“事不宜迟，我即刻赶往不周山。凤起，你下凡去助岚晔一臂之力。”
“碧落！”他拽住我，“活着回来，求你了。”
在如何心肠坚硬的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心里一酸。女娲族一脉本来就命苦，生来命不由己，其他神仙都觉得我应该要去死。可是真正在乎我的人却只想我能够活下来，他们不在乎我是否荣耀加身，他们只想我能活下来。
我抹了一把脸，挣脱开他的手，招来一朵祥云跳上去。我没敢回头，只觉得心口那刀口疼得厉害，“凤起，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看住岚晔。”
远处传来山洪一样的崩塌声。我知道那是天河的水又在泛滥了，一切都刻不容缓，容不得我半点犹豫。这是属于我的战场，八百年前我慷慨就义，如今也是逃不掉的。
我赶到不周山的时候，四周戾气弥漫，别的地方尚且还是黄昏，可这次却是阴暗无比。头顶有闪电轰鸣，天上的那个缺口周围翱翔着三头凶兽。
浑沌、梼杌、穷奇，上古凶兽法力无边。它们盘旋在空中不断发出嘶鸣，那声音听到我耳里一道道就像催命符。
“今日一过，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我回过头，远处的山巅上站着梨落。此时此刻她还是那身缥缈白衣，款款而下在我面前停住，“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是不是？”
我冷哼一声，“谁逃谁孬种！”我沉了口气，一口气冲上空去。还不等我靠近那个缺口，离我最近的梼杌猛然张大嘴，一道火球朝我袭来。
我身子一偏，险险躲过。没等我喘口气穷奇的利爪已经朝我而来，我躲避不及竟然被它一爪刺穿了肩膀。鲜血如水流，我疼的直皱眉，却是咬着牙幻出原身。
挽月被我抛到头顶，瞬间光芒万丈。我猛地冲过去，浑沌拦在最前面，身后有穷奇守着，边上还有梼杌夹击。此刻我是走投无路，除非杀了他们否则别无出路。
“上天本有好生之德，我念及你们修行不易一直想给你们一个悔过的机会、只是你们自寻死路，也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我眼中一派冰冷。此时此刻我终于肩负起了女娲族的使命，守护苍天大地，再也不是往日那个嘻嘻哈哈哈的西海九公主了。
我手持挽月冲过去，另一只手在掌心凝聚仙力，空中传来雷霆万击的轰隆声，我狠狠砸出挽月，一下子砸中浑沌的眼睛。那畜生怒吼一声，一只眼睛已经被我打瞎了，顿时血如雨下。
我趁机双手结印，借用了雷霆的力量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而身后肩膀却剧痛，我回过头，只看见梼杌收回的爪子。
我没有转身，忍着痛加注力量，等到了极限后一把打出去。恰好浑沌张着嘴正要冲过来，那光球猛地打入他嘴里，片刻的宁静后浑沌开始抽出，然后整个身体直接在空中爆裂。
我被力量波及狠狠往后一栽，直接从空中落到低下猛地吐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