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难不死踪迹隐
林绾墨幽幽转醒的时候,入目便看见一个男子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他不是沐枫洛,也不是月如钩。他穿着一身青色的短衣衫,裤腿和袖口都用带子缚住,头发全部拢在头上,用竹冠束好,露出一张白玉面颊来。
见林绾墨睁开眼睛,他薄唇轻启,笑道:“总算是醒了。”
“残刀?”林绾墨气息微弱的唤了一声那男子的名字。
此时,若是屋子里还有别人,一定会大吃一惊,甚至以为自己见鬼了。因为,屋中这位青衣男子真是四年之前死在赏金刺客墨影手中的残刀,北七杀残刀。
残刀点了点头,欠身靠近林绾墨,轻声问:“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从那么高的城墙上面跳下来,此时她若是说什么地方舒服,我才会觉得奇怪。”林绾墨没有答话之前,屋子外面已经有一个姑娘替她作了回答。
说着屋子外面的姑娘推开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为林绾墨熬制的药,尚还冒着热气。她穿着一身湖水绿的长裙,袖子高高挽起露着莲藕一样的胳膊。鹅蛋脸,柳叶眉,樱唇含笑,贝齿微露。正是当日去绿江南寻林绾墨的姑娘。
“有劳。”林绾墨抬了一下头,被那姑娘两步窜上来给按住。
“别动别动,本就一身筋骨散了架,此时若是动了,谁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姑娘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药递给一旁的残刀。
“给我做什么?”残刀不解的看着她。“明兰,你不会打算让我喂她吧?”
“你喂?”明兰手指尖点在林绾墨的脉门上,一面头也不回的哼了一声。“便是我同意了,你有这个胆量当着我的面喂别的女人吗?”
“没有。”残刀倒是回答得很是痛快,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明兰抿嘴一笑,收了手道:“林绾墨,你这一次可当真是冒险啊。若是稍微有所差池,现在我和残刀就要去给你烧纸了。”
林绾墨躺在床上,偏头看着明兰,笑道:“赏金刺客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你难道忘了?我怎么可能会拿自己的命去赌?”
“可你现在与拿命赌也没什么区别吧?”残刀双手端着林绾墨的药碗接口道。“一身的功夫尽都废了,你从前在江湖上的仇家会放过你?”
“闭嘴,就你话多。”明兰回过头瞪了残刀一眼,又掉过头来看着林绾墨道:“你当时就应该直接割了他的舌头。”
林绾墨也笑了:“这可不成。我当初接这单子的时候,主顾看没有说,不想要看见残刀舌头还在啊。再说,他没了舌头,可怎么对你说甜言蜜语?”
明兰闻言,脸上一红:“看来你是不疼了?那我可就将麻沸散撤了。”
“哎,别,别。明兰姐姐,绾墨错了。”林绾墨连忙作出求饶状来。她自城墙上面跳下来,为了让所有人以为她林绾墨是真的死了,所以只以全部真气护住心脉,四肢百骸却是实实在在的摔在了地上,被救回来的第一天疼得死去活来。幸亏明兰配制出麻沸散给她暂时止疼,这样她才有了几天安稳觉可以睡。
“这就对了嘛。”明兰抿嘴笑着,从残刀的手里接过药一勺一勺的喂给林绾墨。
残刀连忙将自己的椅子让出来给明兰坐,自己站在她的旁边看着明兰给林绾墨喂药。
“你在这儿站着干嘛?”明兰一回头看见残刀负手站在自己身边,挑眉笑问。“院子里那一堆柴还没劈好呢,你倒是清闲。”
“且偷浮生半日闲。”残刀仰头一笑,作出一副圣贤模样来。
林绾墨安心将药吃完,抬头看着残刀:“是青灵关传回了什么消息吗?”
残刀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点了点头,却犹豫着不想同林绾墨说。
“你若是不说,以她的心性定然是无法安心静养的。”明兰收拾了药碗站起身来对残刀道。“你们说着,我去看看另外两副药。”
看着明兰走出去关了门,残刀复又坐回椅子上,摇头道:“她向来不喜欢这些事情。”
“大约从前已经看得太多了吧。”林绾墨也跟着幽幽的叹了一声,转回话题问道:“说吧,青灵关现在如何了?”
“明思鸿自公子劫后方起兵,切断了公子劫的退路。沐枫洛暗中调遣了当年随他一同回燕国勤王的铁骑与青灵关形成夹击之势,公子劫腹背受敌,进退维谷,最后阵前与沐枫洛一决高下,战败自刎。”
林绾墨略微出了一下神,接着又问:“南七杀呢?”
“梧桐别院的公子清秋和竹鉴楼的冷泽分别剿灭了南七杀这七个人。北七杀之中唯有林天若在公子劫帐下,现在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林绾墨眉峰一跳。
“怎么了?”
林绾墨缓缓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林天若活着,可能是个隐患。”
“青鸾阁上下已经出动了人手去找,他就算本事滔天也绝对躲不过这么多好手的追查。”
“罢了,随他去吧。”林绾墨摇了摇头。“你们都已经是退隐之人,何必为了这档子事情再次行走江湖呢?”
“我也是这般同他们说的。只是,这些人能够顺利的从江湖风雨之中脱身,说到底还是你的功劳,他们想为你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可他们并没有欠我什么。”林绾墨仍旧坚持着自己的看法。“我只是在完成任务的时候,顺带做了一些事情。”
“可是,林天若下落不明对于你来说,的确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残刀不无担心的说道。“况且你现在武功全失,别说是你素日的仇家,就是随便一个孩子都能杀了你。”
“残刀,跟着明兰姐姐之后,我发现你跟她越来越像了。”林绾墨无可奈何的看着残刀苦笑道。
“啊?哪儿像?”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
“喂,我说的可是事实。”残刀见林绾墨似乎是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由得语气稍微有些急。这可是关系着林绾墨性命的大事情,她素日里随性惯了,仗着自己一身本事也不大将谁放在心上,如今的她已然不同,再不能如当初那般不上心了。
林绾墨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也是真的不希望你们因为这件事情再次卷入江湖的是是非非之中。更何况,你们当中可有好些人已经是死人了啊。一旦出现在江湖上被人看出了破绽,岂非是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她一番话给残刀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残刀才道:“那也不能不找啊。就算你不当回事,青鸾阁这些人心里也不可能放下。”
他这话倒是真的。这些都是什么人?那都是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老手了,都是些不需多说什么,只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对面大致来路的人。林天若和林绾墨之间的恩怨他们或许并不十分清楚,但只需要知道二人有恩怨,便就知晓林天若对于林绾墨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林绾墨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样吧,林天若的事情我请月如钩替我留心,如何?我如今人在青鸾阁之中,放眼江湖之上,怕是没人能在青鸾阁撒野吧?”
“这倒也是。那我去跟他们说。”残刀对林绾墨的安排也表示赞同,转身才要走,忽然又顿住脚步,转回来看着林绾墨问:“你就不想知道一下沐枫洛怎么样了?”
林绾墨的心忽然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陡然之间扎了一下,疼得突然且毫无防备。
“月如钩回来了吗?”林绾墨张口问的却是另外一个人,残刀有些吃惊。
“还没有。”
“等到他回来了,让他来看看我吧。”林绾墨闭上眼睛,有些无力的说道。
她临走之前,曾经嘱托过月如钩,千万要帮她看好沐枫洛。不要让他胡来,不要让他一个想不开跟着自己殉了情。她知道,这些沐枫洛都是做得出的。
然而,林绾墨也知道,沐枫洛不会如此不负责任抛下燕国江山于不顾,所以他更有可能选择从此忘却她这个死了的王后,坐享江山太平。但不管哪一种,都不会在最近的时候发生。
残刀凝视着林绾墨有些苍白的脸,低声道:“月如钩说他大约要等青灵关的局势平稳一些之后才会回来。”
“局势稳定?”林绾墨忽然睁开眼睛,皱着眉头重复了一句。
残刀见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想了一会儿,林绾墨才微微摇头笑道:“或者是我多心了吧。这其中并未留下什么破绽。”所以,即便是沐枫洛应该也看不出林绾墨之死其中有诈。
而正在青灵关处理战后事情的沐枫洛早已经因为乱军之中丢失了林绾墨的遗体,将月如钩和冷泽骂得狗血淋头不止一次。用月如钩的话来说,那就是沐枫洛最近处于狂躁期,谁都不要去捋老虎的胡子为好。
只是,沐枫洛虽然表面狂躁易怒,但心里却已经平静下来。他的确找不到一丝一毫林绾墨还活着的证据,但他执着的相信林绾墨仍然活着。
因为林绾墨说过,她最看重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