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心中不解惑
青灵关一役最终以沐枫洛的胜利而告终,这大概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原本是背水一战,竟然真的赢了。
沐枫洛还朝的那一日,杜子晋带着满朝的文武百官等候在晋阳城的外面。他特意没有安排以凯旋的喜庆之礼来迎接沐枫洛,因为他已经听说了林绾墨的事情,从今而后这世上再无那个浅笑的女子。这对于将林绾墨看得比性命重要的沐枫洛来说,不啻是最大的打击。
冷泽骑着马跟在沐枫洛的身旁,看着他形容憔悴,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要去安慰可终究止住了。他不知道该对沐枫洛说什么,也不知道对于当时城墙上他的袖手旁观,沐枫洛心中是不是还带着气。
“冷泽。”沐枫洛忽然偏过头来叫他。冷泽连忙催动胯下马匹紧着向前走了两步,离沐枫洛稍微近了一些。
“王上。”
“月如钩呢?”沐枫洛的声音很清冷,一下子让冷泽想起当时与沐枫洛一起从殷国带兵回来的时候。沐枫洛也是这样沉默着,冰冷着脸,说话语调平平没有丝毫情绪。
“回王上,月如钩还在军中,尚未曾离开。”停了一下,冷泽又问:“王上可是要召见他吗?”
沐枫洛摇了摇头道:“暗中看着他,十二个时辰之中片刻不离你的视线。”
“啊?”冷泽不明白沐枫洛此举的意思。他对于月如钩这样的监视,莫非是怀疑月如钩什么?“王上,月如钩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没有,我也只是猜疑。”沐枫洛显然懒得继续跟冷泽多说这件事情,催动胯下的马匹径自往前走了几步,越过冷泽的马。
冷泽无法,既然得了命令就必须要完成,于是放慢了脚步等着后面的辎重车马过来。月如钩懒散,嫌弃骑马太过劳累,所以一路之上都躺在辎重车的上面。
“冷泽?你怎么在这儿?”月如钩在辎重车上偏过头来看见冷泽的时候,自己心里就先吃了一惊。要知道,冷泽可是沐枫洛的贴身侍卫,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在沐枫洛身边形影不离才对,怎么反而掉队到了辎重后队里来?莫不是沐枫洛着了他来找自己?
这段时间月如钩最怕的就是沐枫洛的传召。说不去吧,他是燕国的王,公然抗旨不太好,况且他答应了林绾墨好生看着沐枫洛的。可若是去了呢,沐枫洛的脾气最近阴晴不定的很,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老虎发怒给他们一顿臭骂?
冷泽迟疑了一下,笑道:“伴君如伴虎,我就是来这后面喘口气。”说着,冷泽足下一用力点马蹬,整个人跃了起来,轻盈的落在辎重车上,盘膝坐在月如钩身边。
月如钩枕着一只手臂,侧身歪着,见冷泽上来也没多说什么,目光游离在路两旁的景色之中,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欢迎我?”冷泽向后一仰靠在车栏杆上,双手环抱在身前看着月如钩问。
“怎么可能不欢迎你?这地方,难得有个人陪我说说话。”月如钩伸了一个懒腰坐起身来。“再行半日应该就能到晋阳城了吧?”
冷泽点头:“嗯,也就半日光景。”
“这次青灵关的事情虽然凶险,但是一举灭了公子劫,眼下着朝局是不是应该算是稳定了?”月如钩桃花瓣一样的眼睛瞟了冷泽一眼,有些试探的问。
冷泽倒也没听出他这话背后有什么深意,回答道:“大约算是吧。”
“算是?”月如钩吃惊的瞪着冷泽。“你是说,回了晋阳城还会起什么波澜?”
“这谁也说不好。王上现在是杀了先王嫡长子,囚禁先王的正宫王后。那般老家伙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来。”冷泽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疼不已。他可是亲眼见过那帮嚼舌头根子的老家伙有多讨人嫌的,像一群苍蝇一样。
月如钩倒是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不就是被唠叨几句?我还以为是多严重的事情呢。眼下先王子嗣就只剩下了沐枫洛,即便是沐枫洛无道他们能怎么样?何况沐枫洛也算是明君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朝堂形势想要一时间稳定下来,恐怕不容易。”
“为什么?”
“你看看王上现在的状态,自从王后过世,他根本就无心朝政。而且,为着王后的事情,明思鸿几乎与王上翻脸,一气之下回了平城,估计下一步就是要挂帅印归隐了。你想,他要是离开平城了,可是丢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给王上啊。”
“天,这么看,朝堂局势稳定可是没头了。那我这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啊?”月如钩哀叹了一声,用力倒在辎重上面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也不知道林绾墨现在怎么样了,他心里着实很惦记。虽然传了信过来说林绾墨没事,可到底没有亲眼看见,月如钩放心不下。
冷泽奇怪的看着月如钩:“这可奇怪了。你离开与否跟朝廷局势可有什么关系啊?”
“还不是因为沐枫洛。”月如钩提起这件事情就忍不住想要张口痛骂沐枫洛一番。“他说现在人手紧缺,让我留在他能找到的地方随时待命。”沐枫洛是燕国王上,更是竹鉴楼的楼主,他的话对于月如钩来说就是命令,月如钩虽然生性散漫不喜欢拘束,可毕竟他是竹鉴楼的一员,若是此番不听调派便就算是叛逆,很可能明日就被竹鉴楼满江湖的追杀。
冷泽心里当然也好奇沐枫洛此举的目的,因为一来没什么大事情需要动用竹鉴楼,二来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事有梧桐别院和竹鉴楼的诸位,也不差月如钩这一个人。
“反正你在哪儿都是呆着,即便是在王宫之中长住也没什么吧?”
“我当然还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月如钩白了幸灾乐祸的冷泽一眼,索性闭眼养神,不打算再和冷泽说话了。
冷泽也不在意,仍旧坐在旁边,偶尔站起来看一看前军和后军的状况。
沐枫洛到晋阳城门口之前就已经接到回报,说杜子晋和百官已经等候在城门口,而且并没有以凯旋喜庆之礼迎接王驾。
“臣请王上治杜子晋藐视王驾之罪。”随军的大臣之中早已经有忍耐不住的,当时就跪在沐枫洛的马前上奏。一众人纷纷下马跪地,表示赞同这位大人说的话。
沐枫洛冷冷一笑,也不多言。杜子晋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三年连续五次破格提拔,自然对头会多一些。今次他两度离开晋阳城,都将杜子晋留在了城中,他对杜子晋的期许不言而喻。若果然他沐枫洛有了什么不测,那杜子晋就是托孤老臣,负成王的周公。这对于这群世家出身的老臣来说,着实难以接受。
众人跪了半晌没见沐枫洛开口,心中都不免有几分忐忑。
“都起来吧。”沐枫洛懒懒的开口道。“即便是要治罪,也要先听一听杜子晋怎么说。做出这种明知故犯的事情,孤也很好奇他的理由。”
“王上。”还有人要多说什么,只一抬头便看见沐枫洛凌厉的目光直落在自己的身上。那人吃了一惊,连忙闭口不言。彼时战场杀神他们是没见过的,因为沐枫洛在率军进入晋阳城之前,便已经通过修习秘术掩盖和消弭了自己身上的杀气。可如今,他已然不想继续温和下去,他给这些人的时间已经很多了。
大军前行,浩浩荡荡的来到晋阳城的门口。大军驻扎在城外,只有少数侍卫跟着百官随沐枫洛进入晋阳城。
“臣等参见王上。”杜子晋与百官跪在道路两旁候着沐枫洛前来。
沐枫洛下马,目光扫过跪在两边的每一个人,最终在杜子晋的身上停住,口中道:“起来吧。”然后,沐枫洛径自走到杜子晋的面前,沉了声音问:“杜子晋,你可知罪?”
杜子晋才站起身来,听闻这话又连忙跪了下去,道:“臣非藐视王驾,请王上明察。”杜子晋心里自然知道此举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可若是怕麻烦,他杜子晋也就不是他了。
“说说看,你明知而故犯,是个什么理由?”沐枫洛的言语之中并未带出任何不满与责备的意思。他和杜子晋相交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臣闻王后为我燕国殉国,故而此役虽然胜利为举国之庆,但也同样是举国之哀。王上与王后伉俪情深,心中定然悲痛。若再见到他人欢呼雀跃,岂非更觉刺心?所以臣斗胆以素礼迎王驾,以示对王后的尊敬与哀悼。”
沐枫洛看着杜子晋出神,并未听他在说什么,心绪早已经被那一句王后殉国给引开了。这些日子,他常常会听到有人和他说林绾墨亡故,要为林绾墨发丧,次数多得让他几乎动摇了最开始的那种直觉。难道所有的都只是他多心了吗?林绾墨是真的不在了?
“她本说过,孤凯旋之日,会穿着蒹葭长裙来城门口接孤。”沐枫洛毫无意识的说着,眼泪越过眼眶滴落下来。
“王上?”杜子晋吃了一惊。
沐枫洛摇了摇头,低声道:“无妨,我只是太想念她了。”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看见了林绾墨。一身出自他手的蒹葭长裙,松挽着发髻,对着自己款款的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