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货（四）
宋老板有些得意地轻咳一声道：“易老板还年轻嘛，有些东西是需要日积月累的。这宣德炉颜色有五种，第一等色，是佛经纸的色泽。第二等，则是栗壳色；第三等，就是紫茄皮色了；剩下的第四第五，分别是棠梨色，以及我们现在看到的褐色。”
易言也不在意宋老板有些倚老卖老的口气，仍是虚心求教道：“那这种鸡皮色，又是怎么回事儿？”
张大军有些不耐烦地道：“想研究买回去慢慢研究，咱们这又不是交流会。看好了咱们就看下一件。”
宋老板于是简单道：“这个其实没什么，就是着火气时间长了自然变色的。老张你再上一件吧。”
易言心中有些不悦，但是张大军说的也有道理。现在才见了两件货，几个人都已经心动不已了，估计张大军要是说不卖了，老常和老欧首先都不能答应。
为避免惹怒张大军，易言也没说什么，把炉子也放在了羊毛毯上。
接下来张大军又拿出了两件瓷器，一件是南宋影青小盏、一件是明祭红花瓶。
这也让易言不由对这个盗墓贼刮目相看了。
撇开别的不说，这盗墓贼这些年来手中私藏下来的好东西还真不是，而且大多都是精品。
这影青白净如玉、轻巧薄透，小盏上刻划的花纹，迎着灯光看去，竟然内外都能映见。
而且整个盏身青白淡雅，釉面明澈丽洁，胎质坚致腻白，色泽温润如玉，真不愧有“假玉器”之称。
让易言不由想到了李清照的一首《醉花阴》：
“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最后一句固然是千古流传的佳句，但是词中所说“玉枕”，指的便是这影青瓷。
佳人玉枕，美酒黄花，如此佳景，让易言不由有些神往起来。
至于这祭红花瓶，外红内白，颜色娇而不艳，红中透紫，色泽深沉而安定，通体没有裂纹。
因“如朝霞霁色”又称“霁红”，还有称作“济红”“鸡红”或“极红”的，但实际上都应该为“祭红”。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一说是因为古代皇室用这种红釉瓷做祭器，因而得名祭红。
还有一种更加惊心动魄的传说，则说明这种瓷器为什么会是自古以来最难烧制的品种之一。
相传明朝时有一个烧瓷艺人，技艺超群，专为宫廷烧制御瓷。
这位艺人仅有一个女儿，名叫继红，天生丽质，父女相依为命以烧瓷为生。
一次因皇宫要烧制御品佳瓷，御窑连烧数十窑也未成功，眼看日期已到，再不烧成御瓷的窑工全得被杀害。
继红为救其父和众窑工，便以自己鲜血做釉料烧制出一种稀世罕见的、色调安定肃穆的釉瓷。
继红少女救了父亲和众窑工，自己却因失血过多而亡，为纪念这位舍身救众的女子，后人便将此瓷称之为“祭红”，改“继”字为“祭”。
这种类似铸造干将莫邪神剑的传说，把中国古代工匠为追求完美技艺的献身精神，体现的淋漓尽致。
好在张大军并没有再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出来了，不然以宋老板今天所做的准备，恐怕真的难以一口吃下这些货了。
不过宋老板先前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虽然有灯光，但是毕竟不如白天亮堂，这次的交易中，张大军果然又混进去了一件号称是乾隆皇帝曾经带过的龙螭青玉扳指，还有一件做旧的宋代官窑仿品，都被易言用噎鸣精魄识破了。
宋老板见张大军显然是承认了的样子，不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请易言过来了，不然又要多出不少的学费了。
但是单单就这些东西，再加上后来张大军又拿出来的几块西周的古玉，就已经是价值不菲了。反正依易言目前几百万的身家是绝对拿不下的。
看着老常和老欧财大气粗的模样，易言只能心里苦笑，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原本以为自己短短几个月挣到几百万已经是了不起的成绩了，但是跟这俩土豪比起来，确实还是差得远。
易言带着异样的眼神看向张大军，一方面惊叹其眼光之准，另方面却也暗暗心惊于这人盗墓之多了。
这么多年代不同的好东西同时出现，如果一块投放到外面，那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看完货，宋老板代表众人跟张大军商量定了价钱，足足1200万！
看似很多，但其实单单只是那座宣德炉，拍卖的话恐怕都不止这个价钱，只是这种生坑货，不能拿到明面上交易，肯定会损失很大一部分价值的。
张大军也明白，自己之前出货的时候偶尔会掺杂一些做旧的假东西，当时虽然多赚了一点小钱，但是现在看来，确实是得不偿失的。
起码那些人很多都不愿再跟自己做买卖了，要么是推脱手头紧，要么就干脆说不需要了。
宋老板已经是他联系了一圈之后，唯一一个愿意联系人一口吃下这批货的人了。
所以价钱虽然不高，但是也基本达到了他的心理价位，便也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宋老板来之前已经从几人中各自收了三百万作为合伙资金，这时候便按照张大军的要求，将一个装有一千两百万的箱子递给了他。
张大军当众打开箱子，红灿灿的钞票映地他满面红光，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宋老板便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便对张大军笑道：“老张，以后如果还有什么宝贝，尽管来找我，一定给你公道的价格。”
张大军一只完好的眼睛一转，冷笑一声道：“老宋，我们估计是再见无期了。不过我手上真还有一件宝贝，就怕你不敢收。”
宋老板此时心中畅快，不由哈哈笑道：“什么东西这么不一般？我跟你说老张，你只要敢卖，我就敢收！”
张大军怪笑了一下，又抽出一支烟点上了火，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炭炉的火烧了几个小时，已经有些无力了，一明一暗的在炭炉中闪烁着。
张大军用仅有的一只眼睛扫了扫众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打开了屋子侧边的一扇门。
他打开了灯走了进去，易言几人也都跟着一拥而入。
只见这个房间面积不大，约莫着有个十来平米。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正中间摆了张长桌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桌子上面摆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用编织袋包裹得严严实实，外面又用铁链子牢牢地缠了几圈，用一把大铁锁牢牢地锁在了桌子上。
看到这有些诡异的情形，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老K也不由脸色有些凝重起来，悄悄地向易言的方向挪动了几步，站在了他身旁。
忽然从外屋卷进来一阵寒风，易言忽然觉得一阵发冷，不由紧了紧衣服。
几人一进屋便觉得里面冷得异常，不同于外面的寒冷，更带着一丝阴气惨惨的味道，似乎能渗入心里一样。
老常不由搓了搓手，向手心哈了口气嘀咕道：“这屋子真他妈冷，我怎么觉得比外面还冷呢？”
老欧也道：“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大个？怎么还用铁链子锁着，难道是活东西？”
张大军像是十分忌讳一般，狠狠瞪了老欧一眼。
老欧见东西已经交易完了，这时候更懒得受这个盗墓贼的气，登时回瞪过去道：“瞪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张大军一把把手中的烟头甩到了地上，表情不善地笑道：“你要是想死，就自己找地方一头碰死，别连累了我们大家。”
老欧脸色一变，身后的保镖已经上前一步把老欧挡在了身后。
宋老板见两人有呛起来的意思，连忙打圆场道：“行了行了，刚做完买卖，怎么着也有点香火情，为这事儿吵什么呀？”
说着，他又转移话题问道：“老张，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快打开让大家看看吧。”
张大军邪笑了一下道：“你们可都镇静点，一会儿可别跟个娘们儿一样乱叫。”
几个人脸上都现出不豫之色，宋老板更是催促道：“老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赶紧打开让我们看看，要是能看得上眼，不会亏待你的。”
张大军这才骂骂咧咧两句，没再说什么，又掏出一根烟，用打火机打了几下，却没打着火，不由暗骂了一声“操”，干脆扔了火机，把烟干叼到了嘴上。
他提起装钱的箱子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又把钱箱子放在了地上，两手小心翼翼地在那东西一端的编织袋上割开了一个口子。
几个人好奇地都围了上去。
只一眼，屋子里忽然静的吓人，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易言便觉得头皮发麻，变体生寒，像是十冬腊月，突然被浸到了冷水中一般。
宋老板和张少平两人也是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恐惧的神色，双腿颤抖，不住地后退。
忽然身后的门被一阵风带了一下，啪地一声关上了。
老常和老欧“妈呀”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后跑去了。两人带来的保镖也吓得面无人色，跟着一起跑了出去。
那编织袋割开的一头，赫然露出一个双眼深深凹陷的女人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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