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
她已被女官大力扯了出去,像是很害怕庄胭珞见到那人似的。
庄胭珞眼前发黑,饶是她再不想明白也全都明白了!万贵妃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说,可不就是想要她远离这个地方,远离皇帝吗?
她在怕什么?怕皇帝会将她纳入后-宫?封为后妃?庄胭珞的脑袋嗡嗡地响,飘忽着走路的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外头烈日炎炎,她却如置冰窖。
万贵妃的想法纯粹是多余的!她根本不想入这深海似的宫闱,更别提充入后-宫。但如果是皇帝有意让她入后宫呢……庄胭珞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个激灵,陛下把她安排到摘星殿不是没有意味的,只是她从没有想到这茬。
庄胭珞的心蓦地一沉。
难怪父亲会阻止留宿、难怪高总管看她的眼神异样、难怪万贵妃会邀请她至殿中欲为其安排婚事,空穴不来风,这一桩桩竟都有头有尾的。可恨的是她竟懵懂着不知道。
回想起皇帝看她的目光,庄胭珞不禁狠狠打了个寒战,她该是知道的!流露得一览无余,她竟没有心思多想。
约莫是过于紧张,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涔涔,脑子一片空白,故此入殿时也不敢多想,只专心想着应对,而疏漏了突发事件。
庄胭珞越想越深感惊慌失措,很想冲入殿内坦白一切,她是不会入宫的!哪怕想,都别想!忽然有些感激万贵妃的缜密心思。
碍于礼数,她只得压下。
冷着脸挣脱开女官无礼的手,怒喝:“小小女官,我丞相嫡女哪是你能放肆便放肆的!”
吓得女官瑟缩了下,放开了手。
庄胭珞忍不住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烈日下的贵妃殿,飞扬的琉璃瓦折射殷亮的弧度。
看在那女官眼中,自然是一位她想回去,于是侧了身阻挡。
庄胭珞冷着脸,“我不会回去的,你们贵妃娘娘的心思我都知道。我从未想过入宫,你们娘娘今日解围,我感激还来不及。”更不会不知礼数的贸然冲进去,自投罗网。
女官怔住。
一时间,庄胭珞发觉自己读不懂万贵妃娘娘的心思了。女人心海底针,这宫闱后的女人心思更为缜密难懂,一切都是要权衡利益的。就像方才,就连宠爱了数十年的爱子郑卿也舍得放出来,为的只是不让庄胭珞如后-宫。
因为万贵妃知道,倘若庄胭珞果真入宫,加之其丞相嫡女身份,冰雪聪慧,清美灵秀,必然宠冠六宫,届时有很大可能撼动她贵妃之位。
一个皇后已是强劲,更别说再加上一个皇后的自家人。
庄胭珞没想这么多,因为她根本没有入宫的心思!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庄胭珞上了宫中的软轿撵,却是坐如针扎,宫人抬轿晃动的节奏正想她此刻焦灼的心,头顶遮阳幔帐上是炎炎烈日,她的背后阵阵发凉,手心里攥出一片黏腻的汗水。
到了摘星殿,她无瑕顾及宫殿多么豪华奢侈,只一眼,金灿灿的富丽堂皇刺痛了她的双眼。
真是一间华美的牢笼,正是这般金贵华丽,囚禁了无数的后-宫女子,埋葬无数白骨红颜,美则美矣,还不如她双人大的软香闺。
宫人引她进内殿,不外是红纱幔帐、穷奢极至,出乎意料的是打扫得极为干净,殿心还置放着傅山炉,袅袅烟雾,丝毫不落尘,不像是空置许久的寝殿,空中还蔓延着龙涎香气。
庄胭珞的脚步僵住。
是了,这里又怎会被人遗忘,此处曾留有重重红颜身影,皇帝流连忘返之地,香影间袭,皇帝必然是怀恋时便在此处回忆逝去的不寿红颜。
轻纱舞动,珠帘细碎,缕缕龙涎。
她记起来了,那位香消玉殒的宠妃,唯有牡丹真国色的——牡丹夫人!
唯有牡丹真国色……这句由来无非是和皇后比肩,可见皇帝宠爱之入骨,虽无非许她后位,却赐给她摘星殿,摘心殿,给了她后宫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至高无上的荣宠和地位。可怜红颜不寿,正值风华便香殒了。
庄胭珞忽而有些感慨,看似悲剧的收尾,却也是最好的、最完美无瑕的收尾,牡丹夫人的倾城容颜会深刻地、不受岁月洪流无情冲刷地深深镶嵌在皇帝的心中。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也不该牵扯上她啊!
她和牡丹夫人长得并不相似,她甚至不及牡丹夫人千分之一的美貌动人,甚至说好听点不过是清秀有灵气罢了。
没样貌没特色,不过一张嘴皮子罢了,这样的她凭什么被皇帝看上眼?估计那些拼命想往前挤出头的少女们已经对她咬牙切齿了。
就连庄胭珞自己也是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会突然那样看着自己,莫非果真是想纳她为妃?可她今年才十三岁啊,都可以做皇帝的小女儿了。
难道是因为她口齿伶俐,或者是因为她窃取了本属于前世齐皇的治水策?
庄胭珞的心还是凉飕飕的,一想到入宫就觉得可怖。
前世的她已经将毕生的时间熬在偌大的宫中了,今生她决计不能走前世的老路,绝对不会入宫!庄胭珞狠誓。
入了宫,她一步步计划好安排好的就全都落了空,只剩个架子,活像个笑话。
庄胭珞不停地在寝殿内徘徊。
万贵妃以一介后妃的身份如何阻止皇帝的决定?不过她既已涉足此事,自当会在明哲保身的情况下帮助庄胭珞。
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没个底,隐约觉得其中不对劲,想来也没有丝毫不妥。
心下烦躁,脑袋也不由得隐隐作痛。
她干脆两手环抱双臂依着圆柱跌坐在地上。
大理石的地面如履霜地,全身骤然一寒,那寒意直窜心扉,她忍不住瑟瑟发着抖。
庄胭珞抬头看着寝殿的一张团金美人榻发呆,她察觉到不对劲,原来是榻子上放着月白色银丝暗纹的锦袍。
她连忙爬过去抓住了那件锦袍外套,直觉手中外套不论花色还是手感,都似曾相似。
未待细想,幽幽琴声入耳。
庄胭珞猛地一震,惊恐地张大了眼睛,连支带撑地循着那琴声方向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