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
“我半月前与宿敌一战,两败俱伤,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便一路躲避至此,幸而这里竹树环绕又是边境,才接着地势摆脱了他们。只是这伤势有些不可收拾了。”公子说到此处,神色有些黯然,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忍不出轻咳起来。
“哎呀,这该如何是好,怪不得公子你前日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寡言少语,我还以为……”昧轩汗颜,“我还以为公子孤傲不近人情,看不起这些山里人呢。”
公子:“呵呵,小兄弟真是快人快语。我当时确实伤得很重,并不是有意冷傲。”
昧轩:“对了,公子在入住的帐子上只写了一个雪字,现在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公子:“小兄弟唤我诺雪即可。”
昧轩:“好,诺雪大哥,我叫昧轩,是掌柜的弟弟,我姐姐叫昧如。对了诺雪大哥,你的伤不要紧吧?”
诺雪闻罢,手捂心口,眉目敛起,俊美颜色上多了些哀伤:“我也不知,我还能苟活多久。只希望能在我一命呜呼之前,见到我的族人……”
昧轩:“诺雪大哥你一定能撑住的!你缺什么药?我帮你去山上采?”
诺雪欲言又止,淡淡地说:“不用那么麻烦,一些白酒就够了。”
昧轩道了声好,便冲向厨房。他侠义心肠,捧了一大坛白酒,再出厨房时,见大厅空无一人。他想想也对,公子拿白酒显然不是用来喝的,如果是伤,那多数是用来清洗伤口,这样总不能在大厅里就做吧。他于是将白酒捧到了公子的房间内。
昧轩取来白酒的时候,诺雪已回了房间,关上窗,脱去了白褂子,只露出里衣。他见昧轩来了,便说:“放下吧,替我把门关上。”
这位公子看起来白衣胜雪风度翩翩,但房间里并没有重新擦拭的痕迹,看上去对吃住并没有别的纨绔公子那般考究。尽管如此,昧轩看着他脱衣的背影,忐忑起来,他很想放下酒坛从里到外打扫一遍,只有绝对干净的环境,才能配得上这位公子的脱俗之美。
然而,他有所不知的是,一言一行都考究的诺雪公子,平日里住惯了最舒适的屋子,睡惯了最软的床榻,来到这穷乡僻壤,只有山水竹木之地,怎会对这阴暗潮湿的屋子满意呢?
他只是重伤未愈,才对别的什么都不讲究了。
昧轩轻轻放下酒坛,关上门,然后又回到了桌边。
诺雪似是很忌讳别人看他身体,他之前已考虑到昧轩会出现,早已拉出了屏风,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饶是如此,昧轩也不免兀自咽了几口口水。
这个男人真的好漂亮啊!他想到这点,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当然是无声的。这是亵渎啊,怎么可以这样想呢?
昧轩小脸通红,甚至不敢看屏风中的身影。
正在昧轩纠结时,诺雪说:“替我把酒坛拿进来。”
昧轩依旧照做,他进入屏风,一个踉跄,才勉强站直了,只见诺雪将内衣敞开,移开了敷在伤口上的纱布,一道森然的裂口从锁骨下直到脐上。昧轩几乎可以想象身体被皮开肉绽的情景。
他的手颤抖了,几乎拿不住酒坛。
那伤口不浅,但显然也未致命,只是看起来异常凶险。
诺雪单手接过酒坛,洒上一些在新备好的干净纱布上,将湿淋淋的纱布直接敷在伤口上。
昧轩不由得一阵惊呼,这可是纯度很高的白酒啊,会很辣,很疼。连喝上一口都会很呛人。
他难以相信这个看似娇贵的诺雪公子,竟是一声不吭,只是脸色愈发惨白了。
诺雪听他惊呼,不免笑了:“只是疼了一点而已,记得儿时和大哥交换来当俘虏的时候,所受之伤让我铭记在心,相比这个,只是苍穹一瞥。”
诺雪笑了一下。
昧轩只觉得心中凄怆无比,真是天妒红颜啊,这个诺雪公子在儿时居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昧轩不免哽咽“公子……”
“昧轩你尚且年幼,若有机会不放游历一番,见识多了,看事情才能通透。”诺雪意有所指。待这酒稍干,便将纱布揭了下来,净水洗过,然后拿了一瓶看似是金创药的白色粉末撒在伤口上,再用干纱布包了起来。
昧轩只觉得不可亵渎,便没有提出要帮他的意思,就连目光也稍有避开,而诺雪显然并不想让他帮忙。
“呼,好久没这样疼过了。谢谢你,昧轩。”诺雪朝他一笑。
昧轩忽然觉得似有桃花绽放,吸了口气,张口却语塞,只是摆摆手,支支吾吾了半天。
诺雪穿好衣服,又与昧轩闲聊几句,昧如已在楼下叫了起来。
“原来是已到了午时,该去做饭了。”
“如果是为我做饭的话,不必忙了,替我留着晚膳即可。不过,当务之急,我需要一个寒气富庶之地来引发内功疗伤,昧轩兄弟可知好去处?”
昧轩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翠竹泽四周环山,入的是雨露与山泉,出则通着一条叫踏雪的有主之溪,溪水越汇越大,最终成了飞瀑,落入一个山谷中。
踏雪溪的由来十分具有传奇色彩。一次地震之后,上游支流改道,最曲折细末的一脉流入山中,使得环山水雾一下子增多,翠竹泽则是在此刻汇聚成形。然而,四周环山的地势,让翠竹泽成了一个只入不出的死水。死水,若没有疏通,终将腐臭不堪。主人神通,不忍环山因此而失去灵气,便以一己神通,将西南的赌石打通,涓涓细流缓缓而出,最终成了一幕瀑布。
于是地秀山灵,翠竹泽才成了少数人选择修行之地的好去处。
诺雪随着昧轩这样走着,不过一会儿便来到了寒潭。翠竹泽之水是山泉流下所形成的,在山阴处积了个仅仅五丈左右的小潭。潭水常年冷冽而不冻。当然,这种寒潭在整座山阴之处一共约有三四个,不过当二人沿着一条路走到了某个寒潭边时,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