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肉植物
我先前以为,孟书文名声再大,在这种高校,研究室也不过是一个单间,等到进去才发现,这竟然是足有两百多平的一个大屋子,摆满了各种植物,形形色色都有,不禁有点发怔。
“想不到吧?”刘老师笑着道:“这等于是把五个校长办公室连在一起,除了孟教授,学校里再没其他人有这特权了。”
他这话里醋味儿很明显,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好随意点了点头。
“不过,他搞的都是尖端研究,说实在话,待遇高点也正常。”他很快改口道。
他大概不知道我和孟书文的关系,以为我是他的朋友。
我没接话,只打量着那研究室。
说实话,这研究室和我想象中的还是差得多,我猜是被美国大片影响的,一听说什么研究室就想到一大堆高科技仪器、试管等等。
这简直就和个花房差不多少,虽说这里的植物我一个都叫不上名字来,有些个看着眼熟,又觉得似是而非。
刘老师在旁笑道:“你也喜欢植物?”
我随意咕哝了句,不置可否,信步在植物丛中溜达,傻子进城般东张西望。
“这里大部分是改良植物。”刘老师在一旁笑着给我解释“得承认孟教授对植物的研究确实出类拔萃,我和他是同行,很多东西我都做不出来。”
这和我预料中,那种怪异的研究差距未免太大了,我微微有些失望,思索着道:“不是说孟教授有很多很古怪的研究?”
刘老师怔了下,有些诧异地看看我“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是有这么种说法。”
我道:“那就是指这些植物?”
“应该不是吧。”他似乎也有些拿不准,道:“这些基本还算是寻常,对于他来说,搞实验的话,未免太小儿科了。”
我走到工作台前,上面凌乱的就跟垃圾堆一样,还有台脏兮兮的电脑,显示器上贴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符号的标签。
“也可能他是在家搞实验吧。”刘老师在旁道:“搞科研的,最怕的就是被人偷了成果,有些东西是不能露白的。”
“在家搞?全是植物?”我问他。
刘老师点了点头“我猜有可能,去年他请病假,我去给他送过材料,就在西郊,房子很大的,家里面就跟个苗圃似的,快没下脚的地方了。”
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之前问口供时候,孟书文确实登记过住址,是在西郊的什么地方。
“孟……孟教授神神秘秘的。”刘老师语气里透着些不满“到他家都不让进门儿,去年可是大冬天,我送过去,他都不往屋里让我,也就隔着窗瞧了瞧。”
我随意点了点头,瞧见桌上一个笔记本,纸页都卷了,就拿起来翻了翻。
本上写着的,大部分都看不懂,而且孟书文的字迹相当凌乱,大概也只他自己能明白罢了,我正要扔开,却见中间的一页里面夹着个纸片,信手抽了出来。
史前植物生长环境?
上面只有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还打了个问号。
刘老师迈步过来看了一眼,笑道:“这是他去年发表过的一篇论文,但是不能算是完成品。”
“史前植物?”我道:“他研究这个?”
“是。”刘老师道:“史前植物比起现在的植物要大得多,目前学术界比较权威的有两种猜测,不过孟教授提出了第三种。”
这我可插不上话,也不敢乱问,只看着刘老师,等他解释。
“孟教授认为,史前植物在汲取营养方面,要优于现代植物,他的看法是,史前植物应该包含某种食肉植物的特性。”
我一愣“食肉植物?”
刘老师点头道:“对,他的看法是,史前动植物体型几乎全面凌驾于现代动植物,这可以说是一个生物链,也就是说,动植物营养彼此联系,而史前植物为了能在这种竞争中生存,它在汲取营养方面,肯定要有凌驾于现代植物的方式,那就是肉食。”
我似乎听懂了,但又觉得没懂,皱着眉使劲琢磨,想把听到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这个说法,只能说是猜测,不算权威。”刘老师摊了摊手,表情带着些惋惜“好歹前两种猜测,有巨菜谷的研究作支撑,而他这个只能说是单纯的推测。”
聚菜谷?什么玩意儿?蔬菜大聚会?
我没好意思深问,只点了点头。
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当然关键是我根本没有植物学的相关常识。
我叹了口气,告别了刘老师,径自出了学校坐车回家。
上网查了查,终于知道之前所说的是什么了,巨菜谷,史前植物。
根据孟书文三次犯案的原因,再加上刘老师的解释,结合他的研究课题,那么可以得出一个推测,他的研究肯定是和食肉植物有关。
可是食肉植物,网上说的几乎是很详尽了,所谓的食人树食人花根本没有过确凿证据,全都是传闻,食肉植物目前最大的成绩,也不过是吃过老鼠这类的小型哺乳动物,那他找尸体干什么?找耗子不是更方便?
我越想越觉得摸不着头脑,好奇心反倒是迅速膨胀起来。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翻出之前孟书文登记过的住址记录下来,这家伙古怪到了极处,手机都没有,只留了两个固定电话,一个家里的,一个办公室的。
本来想找个机会偷跑去看看,没想到所长一声令下,所有人上街巡逻,每天多加班两小时,原因是那个盗窃团伙至今没有抓获,已有不下二十户被撬,涉案金额达到十多万了,搞得人心惶惶,厅里面下了死命令,必须于这个月底前破案。
我心说完了,我们这行要忙起来,没个十天半月是停不下来的。
果然,当天下班回家已是晚上快九点,我累的骨酥筋软头晕脑胀,第二天又是一个循环,第三天周而复始,一直熬到第五天,下班前生怕所长喊出来“停休”俩字,估计是所长照顾我这个小伙子,目光在我身上转了转,结果小梁停休了。
我一下子高兴起来,匆匆收拾东西回家,吃完饭连电脑都没开直接关灯睡觉,把闹钟定在第二天八点半。
隔天起床吃过早饭,便径直骑了自行车去西郊,估摸着时间,这时候已经放暑假了,孟书文又病着,应该在家。
骑到西郊已是快十点,太阳当头晒得地皮起卷,我浑身热汗,买了瓶矿泉水,边喝边骑寻找孟书文的家。
西郊这个地方比较神秘,当然我这个说法可能不太准确,这要源于小时候留下的印象。
当时父母叮嘱最多的,是别往远跑,别去西郊玩。
其实西郊并没有什么豺狼猛兽,只是靠山而已,再就是荒地和大房子。
大房子是当年部队的首长们住过的,清一色的青砖大瓦房,面积都大的吓人,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房子老旧,领导们早就迁走了,住户稀少,周边又是山和野地,对于小孩儿来说确实存在着些危险性,我这个年纪自然不怕。
话说回来,这些房子可不是一般人住的了的,由此可见,孟书文的祖辈很有些地位,不过具体如何,我还没打听出来。
按着门牌号沿路瞧了好一阵子,才找到孟书文登记的那个地址。
这是座大院,外面是两米多高的围墙,爬满了藤蔓植物,远远望起来就好像是出自一名园艺家之手,将整个院子用绿色环抱起来,屋顶也是缀满了绿色,因为离得还远,看不清是什么,和之前那种破败的瓦房截然不同。
这种房子不用问也知道是孟书文的住处,也就他这种对植物喜爱到疯狂的怪人,会这么装扮自己的居所。
围墙上的植物太密了,是以仓促间我竟找不到门,走近了才发现门就冲着路边,是两扇铁皮门,上面也布满了藤蔓,远远看去和围墙感觉上是一体的。
我定了定神,组织着语言,说实话,以孟书文那种古怪性格来说,下逐客令一点都不奇怪,而我也厚不起脸皮死缠烂打。
门上面有个像是花朵那样的塑料按钮,我猜是门铃,按了下,不一阵工夫,里面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谁?”声音带着明显的冷淡,不过确实是孟书文的声音。
“我是派出所的,李云轩,我们见过几次面了。”我道。
里面沉默了一小会,我估计他在迟疑,或者是猜测我的来意,不过门还是打开了,带着吱吱呀呀的怪叫,我估计要是半夜敲门,就这种环境,光这声音能给人吓个半死。
“是李警官,有事吗?”他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显然不打算邀请我进去。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了,他脸色憔悴的难看,嘴唇发青,穿着件脏兮兮的长袖衬衫,这种天气穿这衣服肯定是怕冷,似乎仍在生病。
“我去学校找你,戴校长说你病了,所以我来看看你,没什么事吧?”我尽力装出轻松自然的样子。
“没事,普通的伤风感冒而已。”他态度稍稍缓和了点“谢谢你的关心,再见。”说着就要关门。
我赶忙伸手推住门,尽管知道他会这样,但这么直接的拒绝,还是让人猝不及防。
“其实找你还有点别的事。”
他怔了下,手上没再使劲,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我。
“是这样,我们要做回访的。”我信口瞎掰,装出郑重其事的样子“了解一下你最近在做什么。”
他皱了皱眉,道:“我最近一直在家,没有出门,我既然写过保证书,就肯定不会再犯。”
我嗯了一声“我想进去看看,行吗?”
他显然是不愿意,迟疑了好一阵子,才点点头,让开半个身子“请进。”
我暗暗松了口气,他要真较真儿,我也没辙,总不能申请搜查令去吧?
庭院里种满了植物,相当杂乱。
这种杂乱不是说垃圾遍地尘土飞扬那种,而是说植物的生长,他应该是从来没有修缮过,任由它们自由生长,因此除了砖铺的过道还留下一条仅余一人通行的小道,周边全是不知名的花草藤蔓,乍一进来真感觉比那些好些年没住人的破屋还要破败。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观察,用从网上找来的资料对证着,但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作法显然并不适用,我只能说这些花草很常见,却叫不上名字。
门又发出一阵吱吱嘎嘎声,紧跟着孟书文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要进屋么?”
我回过身点了下头,不能过多的解释,或者留给他选择的余地,否则他肯定会拒绝。
他果然皱着眉,从我身边侧身挤过,拉开屋门。
我也不客气,直接就跨步进去。
但我脚刚踏上地板就是一愣,我感觉脚下软软的,一看,竟然是泥土。
这家伙还真把植物都种家里了!
我目瞪口呆地打量着眼前的“客厅”。
跟这儿相比,庭院就太不够看了。
这哪里还算是客厅,干脆就是个野生林地,各色植物挤满了整间屋子,没有花盆,只是自由生长,我真怀疑要铺多少土,才能让它们存活。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在旁道:“这是暖温带植物,大部分是很常见的,不算稀奇。”
我只能认出,其中几株像是牡丹花,不过个头实在是太大了,好像是盛菜那种大盘子那么大,我没见过牡丹,但作为名花来说电视上常见,有没有这么大个头,真不好说。
“李警官,看够了吧?”孟书文显得有些不耐烦“你也看到了,我只是种种花草,没有涉嫌什么犯罪吧?”
我这才回过神儿来,点了点头,但要这么走,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原来这些也算研究啊?”我撇了撇嘴,装作往外面走的样子。
孟书文一把拉住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心里暗笑,脸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科学家,研究的都是很尖端的东西,要只是这样,那种花的花农也能写论文发表了。”
他脸色陡变,盯着我呼呼喘着气,隔了阵子才道:“你跟我来!”说罢扭头就往里走。
我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家伙也未免太容易上当了吧。
沿着植物丛中的小径往前是一道门,打开,又是一道。
我这才发现,这有点像是火车上车厢和车厢之间那种门,密封程度相当好,穿过门之后立时感觉一阵热浪袭来,竟比外面还热得多。
眼前是一间比我认为是客厅的那间还要大出一倍多的房间,显然,这种房子的构造不能用对普通房子的认识去看待。
而且这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房间了,根本就是植物的海洋,要说之前那间有些花草我看着还眼熟,到了这儿就似乎一下子踏上了地外行星,满眼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