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
我肚子憋得难受，让邵青在道旁坐着，拿着手电迈过一大堆石块废墟，在乌黑一片的隧道壁前边放水边观察。
隧道似乎也是岩石构成的，我拿了块石头砸了半天，纹丝不动。但我注意到白天时候，顶棚有些地方能透出阳光，似乎是顶棚和隧道壁不是一种材料，隧道壁要结实得多。
显然这是个封闭空间，总算不是皮萨诺那种根本毫无边际的意识空间。
大概跟放水也有关系，我松了口气，还真担心像我同学说的那种什么老庄梦蝶，一直在皮萨诺意识空间里转悠。
我得承认，怪异的环境会让人产生不真实的感觉，特别是像我这样有“前科”的人。
不过既然是封闭空间，相对而言事情倒好解决，也就是说，袁涛他们再怎么走，也必然在这隧道里面。
但……即使是玩躲猫猫，至于走到这么深的地方？
邵青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跨过一堆石块凑到我身边“云轩，要不咱们回去吧？眼镜他们肯定不会走这么深。”
看样子这地方把这姑娘吓得不轻，对于我而言，经历过缅甸那档子事儿，现在这种环境自然还吓不住我。
我正要答应，略一琢磨，又摇了摇头，和她的想法正好相反，就我看来，眼镜给我的感觉很忠厚、负责任，如果他要找人，不会半途而废。
似乎为了印证我的推断，手电光扫到前方一点白色，我心里一动，走过去看，是一张面巾纸。
这种东西绝对不会出现在这村子里，应该是眼镜他们留下的。
我和邵青对望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喜悦，赶紧继续大步向前走去，一边大声叫着眼镜的名字。
隧道拢音，声音能传出很远，如果眼镜他们在附近，一定早就答应了，但奇怪的是，喊了好一阵子，都没有任何回音。
我又开始担心起来，根据我之前的推测，这地方只怕没那么简单，莫非他们遭遇了什么不测？
我尽力给自己宽心，或许说事情根本没那么糟糕，紧跟着就发现，我们不需要再往前走了，尽头是个山壁，有个小洞口。
走近看才知道，其实这山壁上原本有个直径大约两米左右的洞口，只现在一多半被石头堵着，那个小洞口，显然是人为扒开的。
我拿手电往里面照了照，手电光很快扩散，里面深不见底。
这应该就是老太太所说的矿洞的所在，看样子荒废了很久了，周围有一些简单陈旧的器械，我也叫不上名字来，应该是采矿用的。
邵青拉了拉我胳膊，声音里带着颤抖“他们，不会是进去了吧？”
这还真拿不准，按理说，找人总不至于进这里面去找吧，但模模糊糊似乎有种感觉，眼镜他们就在这洞里。
我迟疑着把头探进洞口，里面充斥着一股说不清的潮湿腐败气味，勉强能够接受，跟着打着打火机，火苗很正常，我稍稍放下心，贴在洞壁上仔细听着，但除了气流轻微的呼啸，听不到一点人声。
搞什么鬼？这帮家伙！我忽然有点烦躁，抬脚把石块墙踢倒，石块乱滚，在漆黑的寂静中激起一阵骇人的巨响。
邵青似乎根本不在意我的举动，往里面望了望，居然一步跨了进去。
我吓了一跳，倒警醒过来，一把拉住她“小心！”
邵青全身一个激灵，转回头来“我觉得，他们应该在里面。”
两人的感觉竟然不谋而合，我一怔，虽然觉得荒谬，但内心之中也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眼镜他们就在里面。
人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最准，难道说，自从皮萨诺的意识空间出来，我的直觉也进步了？
不管怎么说，好歹到了这儿了，万一他们在里面遇到什么意外，还真得需要人帮忙，我琢磨着点了点头“你跟在我后面。”说着便抢在邵青之前，往里面走去。
洞不算宽敞，不过容纳两个人走绰绰有余，而且走道还说得上平，不需要刻意留神。
这里面潮气很重，确实有一股像是什么腐烂了的气味儿，不过空气质量似乎是没什么问题，气味适应了，倒也不觉得什么。
在这种环境下，距离是很难判断的，我开始还默默计算着步子，到了后来，脑中仿佛是一团浆糊，根本搞不清前进了多远。
走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忽然间一声叹气传来，这声音在这种环境下几乎跟炸弹有的一拼，我俩同时一惊，停下脚步。
那声音没有再传来，不过有一些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刻意压低声音说话。
邵青试探着叫了一声，那些响动立时停止。
果然有人！
怪了，如果是眼镜他们，听到声音干嘛不回答？
我忽然又想起恶作剧那事儿，赶忙带头前行，前方是个拐角，转过来却是个岔道。
正犹豫的工夫，邵青不知从哪儿摸出个东西来，在来时的洞壁上划了个三角，仔细一看，原来是只口红。
我暗暗一笑，倒没看出来，这姑娘看起来娇生惯养，其实还真挺聪明的。
但这岔口，究竟该往哪边走，却没什么方向。
我还琢磨着，邵青试探着又喊了一声，一条岔道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人在挪动身体，我俩赶忙往那岔道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就发现，这岔道比起刚进来那条，要狭窄的多，洞壁上有许多切凿过的痕迹，似乎这里就是矿洞的所在了。
那阵声音越来越响，已经可以确定，那是人弄出来的响动，但邵青呼唤了几声，却没有回应。
我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大对头，浑身都提着劲儿，但继续前进的**反而更强了，邵青竟然也没有丝毫退却的表示，方才还能感觉到她手一个劲儿发抖，如今步伐迈得很大，跟我几乎是并肩往前走。
又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一个开阔面，旁边搭着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大木架子，恰在这时，那声音消失了。
我使劲拽了邵青一下，放慢脚步，用手电扫了扫，没什么异常。
刚刚松了口气，架子后面忽然飞出个什么东西，呼地一声，正砸在我手腕上，手电脱手而出！
只一刹那间，我汗毛都竖了起来，用力推了邵青一把，矮下身子半蹲在地上！
那手电落在地上，却没熄灭，打了两个转，刚好将周围的情形扫到一点。
我咬着牙，屏住气四下打量着，但手电光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无疑太无力了，根本就看不到什么东西。
周围响起一阵叽叽喳喳的怪叫，听起来和猴子的叫声有几分类似，我努力辨认着声音的方向，似乎是从那架子的方向传过来的，就在我刚反应过来的时候，陡然间一股气流从旁刮了过来！
我猛地倒地一滚，一边大喊“往外跑！”人已借势站起，一脚朝我原来蹲着的位置扫了过去！
感觉腿上一震，果然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怪叫一声，紧跟着又是喀拉一声响，似乎是撞在架子上，手电光恰好能照到那架子的边缘，那架子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东西了，哗啦一声便散了架！
谁知道这一下倒像是捅了马蜂窝，又是叽叽喳喳一阵叫声，仿佛什么东西踏在那木架子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不少那东西往这边扑来！
我一下就慌了神儿，转身正要跑，一眼瞧见邵青正窝在洞壁边上，恰好被手电光照着，赶忙拉起她，没命地往外狂奔！
我俩慌不择路跑出老远，停下听听，倒似乎没什么东西追来。
邵青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这么跑过，喘着气倚着洞壁坐倒，竟然还抽泣起来。我也累得够呛，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想来是事情实在发生的太突然，一松懈下来，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软的。
跑的太急，手电筒都没顾上捡，我打着打火机四下瞧了瞧，也看不出跑到哪儿了，刚才一着急间又黑漆漆一片，哪儿还有工夫辨认道路。
迷路了，我无力地靠着洞壁坐下，这下事情大条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休息了一阵，邵青止住哭泣，问。
我刚把打火机熄灭，打火机已经到了烫手的地步“不知道，根本看不清楚。”
刚才实在太黑，说实话，那东西是什么，一眼都没看到，光听叫声的话，好像有点像是大猴子，可猴子跑矿洞里，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它们吃什么？吃矿石么？
不过话说回来，不能全世界的怪事都让我碰上了吧？这几率够我中几次五百万的了？
如果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也不敢乱想，想象力过于丰富是会死人的，这点上我可是深有体会，当然，尽管说，上次那事多少和这种说法有一点点偏差。
“反正肯定不是袁涛他们。”我竭力抑制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补充了一句。
“你说，袁涛他们会不会被这东西……”邵青颤抖着声音问。
我摇了摇头，随即才想起在黑暗里，只好出声道：“不会，他们可能根本就没进来。”
手臂疼的钻心，肾上腺素一退却，这才察觉出来，显然刚才不是挨了一拳一脚那么简单，应该是棍子一类的东西。
这样想来，那应该是人，如果猴子进化到会用工具袭击人类，那倒是个大发现。
但就是这样的推断，我都吃不准，我想起之前同学讲过的一个电影，什么两米多大的蜘蛛，腿跟钢管儿似的。
如果真是踢到这种东西，那……
我感觉一阵子恶心，赶忙咽了口唾沫。
现实毕竟是现实，哪儿来的美国大片里的情节。
不过说来也怪，怎么我又遇到这样的事，难不成是算命的说的什么命犯什么什么星的。
走了会神儿，反倒平静了不少，胳膊也不像刚才那么疼了，看样子爷爷说的没错，转移注意力，可以减轻疼痛。
总这么瞎琢磨也不是办法，我捏了捏打火机，总得先瞧瞧现在在哪儿才行。
“那……那是啥？”邵青忽然惊叫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伏下身子，四下一扫，见右手边不远处有点火光，淡淡地，一跳一跳的燃烧，正缓缓往我俩这边飘动。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我按着了打火机，照了照，见是根黑灰色的棍状物，像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磷火。”我松了口气，迈步过去看了看，随即身子又是一紧，那像是人的大腿骨！
幼年在爷爷家呆的时间不短，村里面杀猪宰羊常有，因此我对这些倒还算有些常识，一般的牲畜腿骨和直立行走的人腿骨区别非常明显，那怎么看都不是牲畜的骨头，十有八九是……
邵青怯怯的拽着我的衣角“是什么啊？”
我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把骨头扔到一边，其实一身冷汗“没什么，好像是羊骨头。”那十有八九是人的骨头，但现在这状况，不能再引起无谓的恐慌了。
邵青捏捏我胳膊“要不……我们出去吧？”
我借着火光，走到前方一个岔道口仔细查看洞壁，麻烦大了，这地方没有邵青画的记号，看样子刚才慌不择路一阵瞎跑，彻底迷路了。
邵青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点着支烟，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类似这种危险境地，我早就有过经历，但当时再怎么着，毕竟还有乞丐帮忙，基本知道对手是谁，像这样完全不知根底被突袭，确实让人束手无策。
不过相较而言，现在自然也有有利的地方，那就是封闭空间。当年皮萨诺的意识空间是没有边际的，我绝对相信能活活跑死人，这里无论是矿洞还是什么，终归不会大到无边无际，也就是说，理论上只要一直找路，就肯定有出路才对。
这么想着，也只有冒险一行，只怕要顺着来时的路，如果找到岔口，就有办法，如果找不到，最不济也得找到那个架子，才好判断位置。
那地方，说实在话，谁也不愿意再去，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总好过在黑暗中等死。
我把烟掐灭，本来想把邵青留在这儿，不想她跟着犯险，但马上又打消这个念头，如今这种情况，她跟着我反而相对安全一点。
邵青身子一直发抖，显得非常恐惧，不过我一说走，倒没有半点迟疑，看来那些所谓的研究还真靠谱，据说女人在困境时候反而比男人更冷静。
我俩正要动身，忽然传来一阵很细微的声音。
我一惊，拉着邵青紧贴在洞壁上。
如果不是这样的环境，这种声音几乎完全感觉不到，但果然声音渐渐近了，那像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个脚应该拖着地，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缅甸那件事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对脚步声的敏感几乎快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很容易就能听得出几个人、或者某个人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邵青吓得发抖，手指甲完全掐进我胳膊里，竟连带着我也发起抖来。
不过亏着她指甲够尖，我胳膊一阵疼痛，思维反而冷静下来。
来的是两个人，没有其他脚步声，在离我俩不太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能听到很明显的喘息声。
我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甚至能感觉到冷汗划过后颈的感觉。
那两个人没动，喘气声持续着，我压低身子，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
“你还好吧？”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我一愣，邵青指甲上的力道忽然一松，显然她也很诧异。
这声音，非常熟悉。
“血止住了……应该没事。”另一个声音回答。
“袁涛！”邵青忽然喊。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袁涛和廖世杰的声音吗？
那边略略一静，随即一道光亮起“邵青？”
邵青低呼一声，往那边跑了过去，我也松了口气。
果然是袁涛和廖世杰两人，袁涛像是受了伤，右肩处全是血渍，廖世杰倒没什么大碍，只是看见我，似乎神色间不大痛快。
邵青一高兴，眼泪又掉了下来，反而是袁涛和廖世杰温声细语地安慰起她来。
我皱着眉检查了下袁涛的伤势，看起来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劈了一下，右肩伤的很重，果然他们也被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袭击了。
一边廖世杰和邵青说起，原来两人找李俊他们，无意间走到这个矿洞来，开始抱着好玩的心态，谁知半道上遭到袭击，眼镜被劈了一下子，两人连滚带爬才跑了出来。
我一边听，一边把袁涛伤口附近用已经烂成一条一条的衬衫扎好，情况不容乐观，伤的不轻，这种情况下当然细看不了，但我估计锁骨已经断了。
做完这一切，眼镜几乎已经瘫在地上，身上的汗水把衣服都湿了个透，愣是咬着牙没叫出一声来，这小子外表瞧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还真挺有骨气。
邵青和廖世杰显然没什么急救方面的知识，只是呲牙咧嘴看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点起两根烟，给袁涛嘴里塞了一根，袁涛勉强叼着吸了几口，精神头稍稍好了一些。
“咱们现在咋办？”廖世杰不耐烦的道。
我不怎么想理他，不过能毫发无伤跑出来，也算是点本事，想了想，才回答“找路出去再说。”
廖世杰朝洞壁上踢了一脚“废话！这话还用你说？”
我对这种不分场合还争风吃醋的小屁孩子半点好感没有，斜眼瞧了瞧他，真恨不得一耳光括过去，使劲压了压火，冷笑道：“你有办法就别问我。”
廖世杰正要说话，袁涛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这时候吵啥架，后面……后面肯定走不通，往前找路。”
他们从后面来，那路当然比我们清楚，我把烟掐灭，站起身“能走么？要不我背你？”
袁涛撑着墙站起来，一笑“我腿又没事，走吧。”
我朝前努努嘴，自己往眼镜身边靠了靠，邵青自然不言声又挽住我胳膊，廖世杰一脸郁闷，独自拿着个手电筒走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