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的剑
一只干枯的手缓缓将那木门推后,木门继续发出一阵吱吱嘎嘎阴森难听的**,我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才听到“咚”的一声,门把靠在墙上。
我已经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摸索着拾起一根木板,这是睡前就准备好的,一头全是断裂的木茬子,虽然不太趁手,不过对付寻常的野兽,甚至于人,应该还是有一定的效用的。
但忽然想起来,缅甸政局不稳,听说不少反政府武装,要是几柄冲锋枪对着我,这样的小木条,又能起什么作用?
就在我恐惧紧张之际,一个黑影已经进了门口,那是个戴着大大的风帽,穿着一件深色长袍的矮个子,恰好侧面对着我,看不清样貌。
我浑身都绷紧了,总觉得这样的环境下,很可能他露出的是一张腐烂的死人脸,或者只是顶着个骷髅头。
现在开始后悔,为什么睡前没有把火堆熄灭,虽然那样会冷点儿,但在黑暗中不易暴露踪迹。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我缓缓后退,直到脊背全然贴紧墙壁,后来想起,其实那样根本无济于事,可能完全归咎于人类在恐惧时的一种本能反应罢了。
奇怪的是那长袍怪人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我,头也不转,缓缓走了进来,长袍的下摆拖在地上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场景太过诡异,我的心脏仿佛也跟着长袍摩擦声的节奏一阵阵紧缩,难耐的恐惧压迫得全身肌肉都在抽搐,几乎忍不住要跳上去将木条狠狠刺入他的心口。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时,忽然间门口又迈进一只脚来,虽然长袍的下摆把鞋面遮住一多半,但非常明显,那就是一只脚!
我吓了一跳,急忙停止动作,紧张的连呼吸都忘记了。
果然,另一个穿着长袍的怪人走了进来,一只手在身后背着,我呆了呆,才发现他一只皮包骨似的枯手提着一个金属环,紧跟着半个金属箱身缓缓移进了门。
我心里又是猛地一抽,很明显,这样的箱子要两个人来抬,果然,几乎就是刚想到这里的工夫,另一个长袍怪人提着箱子另一边已经走了进来。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可不是演武侠片儿,同时对付三个人?那还不是找死?
正不知所措间,最后面那怪人已经将门缓缓关上,我回过点儿神来,沿着墙壁轻轻往黑暗中躲去,至于有没有效果,压根儿没空去思考。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三个人竟然都是头也不转的向内走去,仿佛旁边的一堆火,一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脑子发懵,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机械地盯着他们缓缓行到大厅正中,手中的木条紧紧握着,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但这三个人也不知是真的没看到我,还是故意不当回事,把箱子摆到房间正中,接着都从衣内掏出一把蜡烛来,缓慢而有序地在箱子周围摆着。
这绝对是邪教!
我已经没空琢磨他们要干嘛了,紧贴着墙根挪到门前,伸手将门轻轻拨开。
那门刚开到能容我挤出个胳膊,便听“吱嘎”又是一声极其刺耳的声音响起!
我浑身汗毛直炸,不假思索一把拉开门,径直冲到走廊边的廊柱后面,屏着气躲着。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做出的反应往往匪夷所思,事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真谛,因为当时我竟然没有选择拔腿而逃,而是躲起来。
总之,当时全身僵硬,等着死斗一场,不过足足等了约有三分多钟,没听见门响,也没人出现。
这也未免太不寻常了吧,我愣了会神儿,确定周围没人,乍着胆子又凑到门前,从破烂的锁孔悄悄往里面张望。
蜡烛已经摆完了,似乎是个古怪的图形,因为角度关系,看不清具体形状,那箱子就摆在正中间,三个人围在箱子边,低语着什么。
我竖起耳朵听,不像是我听到过的任意一种语言,很别扭很怪异,好像也不太像是缅语。
但很快,我就没心思去思索什么怪异的语句了,似乎随着三人的低语,那箱子腾起一阵阵蒸汽来,正沿着箱缝向外喷涌。
紧跟着,一个人做了个古怪的手势,双手抬起箱盖,一阵雾气蒸腾当中,一个长柄的像是剑似的东西从箱子里浮起。
我直看得目瞪口呆,抬手揉了揉眼睛,没错,那确实是一柄剑,很像是电影里那种欧洲中世纪骑士剑,剑柄和护手似乎还镶着宝石或者什么东西,随着角度变化,能看到反光。
这还不算邪门儿,关键是剑不但浮在半空中,还发出好像丝线般犹若实质的流光溢彩。
什么玩意儿?魔术?
我几乎想要推门进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正呆愣愣不知所措,一只手忽然搭在我肩膀上。
刹那间我心跳都差点停了,险些跳起来,便感觉那手用力压着我肩膀,一个声音在耳边道:“跟我来!”
回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竟然是那老乞丐。
我一愣,身体倒是松弛下来,正要问话,那老乞丐做了个手势,不言声跨到旁边一个房间前,推门进去。
在这种环境下遇到相对熟悉的人,还是让人松了口气,我几乎没有犹豫,就随着那老乞丐进了房间。
“你也被他们抓到这儿了?”门一关上,我立时问那乞丐“知道出去的路么?”
那乞丐仿佛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我,好一阵子才扑哧一笑“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我盯着他,心里有点不爽,可这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便道:“我猜,是个邪教……老巢?”
乞丐抬头想了想,笑着点点头“好吧,也算接近了。”
这算什么说法?我一怔,疑窦顿起,紧盯着他“你也是被抓来的?”
“是,也不是。”乞丐看起来很轻松,挤眉弄眼地笑着,道:“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我的疑惑更浓了,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如果他惊慌失措,无疑也是不知怎么被掳了来,倒还说得过去,但看他样子可半点不像,而且,看他方才的动作肆无忌惮,应该是对这环境相当熟悉。
我陡然间想起,之前这乞丐就曾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难道说,这根本就是他设的一个局,当时就被他盯上了?
仔细看看他,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不假,但和寻常潦倒乞丐相比,未免精神头太好了点,再说,身为中国人,要饭跑到缅甸这种穷地方,本身就大不对劲。
我越看越觉得他嫌疑大,或者,他就是这邪教里的骨干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些,思绪一下子变得通畅无阻,那么换言之,我直到现在都没有受到伤害,恐怕也是他的指使了,或许是为了拉拢我入教?
“你打算怎么帮我?”我已经拿定主意,冷笑着朝他逼近“让我成为你们的一员?”
乞丐似乎觉察到我情绪不大对头,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你还是没搞清楚情况,你听我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必须最快时间制住他,我往前跨了一大步,右腿借着跨步的动作顺势扫了出去,抡向乞丐头部!
乞丐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仰躲了过去,口中道:“你先听我说啊!”
现在听他瞎掰才怪,这家伙肯定是邪教里的骨干,抓住他逼问出路,甚至胁迫他带我出去,这只怕是唯一的机会。
不过说实在话,这家伙动作敏捷的难以置信,就跟大猴子似的,我全是进手招式,攻击居然没有一次有效果,不是被躲开,就是被格挡。
越是这样,我越是着急,格斗时需要保持冷静头脑,这我当然知道,但是在这种地方,能冷静的下来倒怪了,动作渐渐没了章法,终于一记重拳抡空,乞丐矮身一转,我就知道要糟。
果然,乞丐身形刚一从视线中消失,我还不及转身,便感觉脖颈处一紧,已经被他双臂交错卡住,紧跟着就被他压在墙上,脸颊旁立时传来一阵口臭味“冷静,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仍想反抗,但这种近身缠斗的技法非常腻味人,没一阵儿工夫,便感觉颈部压迫严重,几乎快要窒息了,眼前金星乱冒。
好在乞丐很快松开了手,看着我软倒,这才蹲下来,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呢?”
我竭力喘着气,倒还真是冷静下来不少,不过四肢还是发软,现在肯定打不过他,只好用愤恨的目光盯着他。
乞丐也不在意,咧嘴一笑“你先好好想想,你怎么来到的这里,别看我,真的不是我把你弄来的,遇事先想自己,好么?”
他说得我有点犹豫,慢慢坐起身子,回忆之前的事。
要真仔细琢磨,反而是皮萨诺和雅克丹嫌疑最大,但皮萨诺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应该不至于做这种事,雅克丹追随皮萨诺,算是半个义工,更犯不上了。
想来想去,还是这乞丐嫌疑最大。
乞丐倒是很识眼色,估计瞧见我脸色变了,赶忙连连摆手“真不关我的事,我确确实实是来帮你的。”说着叹了口气,又道:“你是不是看到皮萨诺的眼睛了?看起来有些怪异,然后才晕倒的?”
他还知道这事?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乞丐莫测高深地一笑“你就没觉得哪儿不对劲?”
他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想起来,当时的事,确实不太正常。
我和皮萨诺见面,是在我来之后的第二天下午,负责接待我的那个法国矮子雅克丹,将我带到他面前。
坦白说,我死活想来的目的,其实主要是因为皮萨诺。
皮萨诺是我的偶像,在业余搏击爱好者眼里,是近乎神一般的存在。
这么说可能让人觉得有点夸张,但就我看来,这种说法没有丝毫的不妥,相当恰当。
皮萨诺的传奇经历,足以拍成电影电视,而且据不久前的报道,还真有电影公司打算改编以他为主角的电影,正在和他接洽。
他出生于法国的一个普通农家,十六岁只身到里昂闯荡,到处打零工,吃过很多苦,在里昂的一家搏击俱乐部做清洁工时,迷上了搏击技术,借工作的机会偷学偷练,终于在二十一岁那年的一场业余搏击赛中脱颖而出,以绝对优势击垮了来自荷兰的种子选手,在当时的欧洲搏击界掀起轩然大波。
要知道皮萨诺那时候体质较差,家境贫寒,在当时而言,搏击是需要在身体条件具有优势的情况下,系统的进行锻炼的一种运动,需要的一定的资金支撑,无论从哪一方面,他都不占优势,甚至于他自己就曾经公开表示,说以他的条件,即使是最差的教练,也不会看中。
因此,他的成功可以说是标准的麻雀变凤凰,是勤能补拙的有力代表,在底层搏击爱好者当中拥有极高的支持率,可以说也是寄托了我们这类人的一种梦想的存在。
而且皮萨诺也确实在搏击方面有着某种天赋,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创下连续五年的不败纪录,被世界媒体誉为全球最强的十名格斗家之一,之后他创办了享誉世界的巅峰自由搏击协会,以挖掘业余有天赋的格斗好手为宗旨,接连举办了三届业余锦标赛,盛况空前。
把这样一个人当做偶像,我觉得完全合理,无论是以个人和贡献来说,他都完全够格。
见面近看的话,这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欧洲人,看起来比杂志上和电视上略消瘦一些,但肌肉异常发达,把一件T恤撑得快要裂开似的,用咱们的话说,大概叫孔武有力。
我正紧张地用自己的破烂英语组织着语言,还没等完成,便见皮萨诺大踏步过来,伸出手道:“李,欢迎!”
竟然是汉语,虽然发音有点古怪,可比起雅克丹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我一愣,赶忙同他握了握手“您太客气了。”
皮萨诺伸手让了让,满面笑容随后落座“我学过汉语的,因为我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特别是武术。”
我心里暗叫惭愧,只怕是雅克丹告诉皮萨诺,我的英语不怎么样,为了迁就我,皮萨诺才说的汉语,对他的钦敬和好感不禁又多了一层。
“很抱歉,我爷爷没能来。”
皮萨诺笑道:“哪里,尊祖父是我很敬仰的武术高手,没能来虽说有些遗憾,但我在电话里听尊祖父提过,你自幼学习八极拳,造诣也很不凡,你能来,我同样很高兴的。”
他这敬语用的未免有些过头,至少中国人现在肯定不这么说话,我一阵好笑,忍了忍,道:“哪里话,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我个人是很希望得到您的指导的。”
皮萨诺笑着点头“指导谈不上,中国人叫切磋吧,我看,不如就在赛后,私下你我切磋一下,互相吸取对方的优点,怎么样?”
我实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要知道能和世界顶级高手切磋,这种机会只怕比中大奖还难,连话都忘了说,只是连连点头。
这次,果然还是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