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吉田文亦在坂田驻地一无所获，当他看见川岛雄二阴沉着脸回来时，就知道川岛雄二那边的调查也不顺利。他回想着昨晚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预料到这起事故到了最后也只能草草收尾。真到了那个时候，从上到下都会以各种理由推脱责任，那只替罪的羔羊非自己莫属。
此时，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让吉田文亦感到郁闷。他很想大吼一阵，把整个屋子砸个稀巴烂，但是他不敢。
他越想心路越窄。
他心路越窄越偏要想。
他觉得与其自己被处决，不如剖腹自裁向天皇谢罪，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想到这儿，他跪在地上，脱掉了上衣，抽出了军刀，双手高高的举起。
在举起刀得一刹那，他想到了在日本本土的双亲，想到了温柔贤惠的妻子，想起了不满十岁的儿子，想起了他在日本做教员的欢乐时光……
两行热泪从他的脸颊流下，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过了不知多久，他心一横，两只手一用力，刺刀的刀尖划过了一条弧线，直奔他的腹部。
拿着一叠文件走进来的川岛雄二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急忙甩掉文件，掏出枪。
“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射到了吉田文亦的军刀上。
刀尖偏移了位置，尽管这把军刀最终还是刺进了吉田文亦的身体，但造成的伤害却大大减轻了。
吉田文亦转过投来，用一种直愣愣的眼光看着川岛雄二。
川岛雄二疾步走过来，拔出军刀甩在一旁，然后抓起地上的吉田文亦，“呯呯嗙嗙”地扇了一顿耳光。
吉田文亦低着头小声抽泣着：“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
“死，你就知道死。你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想死就死了，想把这个残局留给我一个人，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啊。你要是非要死，也得等到事情解决完再死。”川岛雄二抓紧吉田文亦的衣领，说道：“你别忘了，你是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你有很多的责任。你要是死在战场上，是一个军人的荣耀，死在讲台上，是一个教员的荣耀，你死在自己手中，只能落得个畏罪自杀的骂名。你死后，你的父母以你为耻，你的妻儿以你为耻，你手下的士兵以你为耻！”
吉田用手抹了抹脸，说道：“我只想自裁向天皇谢罪，不想去军事法庭。”
“上军事法庭？就你这样的一个懦夫也配上军事法庭？”川岛雄二冷笑道：“吉田文亦，你不配做大日本帝国的武士，不配做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你只配做一个懦弱的教员。刨腹自杀、上军事法庭，你没这个资格。”
吉田文亦依旧小声抽泣着，没有说任何话。
“你连做教员都不配，连哭都哭不出声来。”川岛雄二用力一推，把吉田文亦推个四脚朝天。
吉田文亦站起来，走到川岛雄二面前，继续小声抽泣着。
川岛雄二推到在地，吼道：“你个懦夫，想哭就哭出声来！”
吉田文亦被川岛雄二数落了一通后，心里的烦闷和委屈就像洪水决堤一样，使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此时，他只想放声哭个痛快。
川岛雄二一直站在屋内看着吉田文亦放声大哭，直到吉田文亦哭声减弱了，他才说：“发泄出来，你就不想死了。不管是心灵上的痛还是身体上的痛都能让你清醒。什么时候你觉得不再用痛来提醒你了，就可以自己去找卫生员了。”
川岛雄二说完，转过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大佐阁下，等等。”吉田文亦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大佐阁下，我现在想明白了。在处理我的决定下来之前，我会做好分内的事。”
“这就对了。你能想明白这一点，也不枉我救你一场。”川岛雄二走到吉田文亦身边，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别说死你一个，就是你们整个中队的人全死了也无力挽回什么。你记住，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做好事故后的调查和分析。以死向天皇谢罪，天皇不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真正的效忠天皇不是用一把刀刺入自己的腹部，而是做好应该做的事。”
吉田文亦使劲地点着头：“大佐阁下教训的是。”
“你的心思我明白。”川岛雄二拍了拍吉田文亦的肩膀，说道：“在你看来，从旅团到联队再到大队，会一层层推卸责任，你最终会成为那只替罪的羔羊。到那时候，你有苦难申，有理难辨，与其等待处决，还不如自我了断……”
吉田文亦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全部被川岛雄二看透，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
“……吉田君，你错了。错就错在你高看了自己，却低估了别人。刚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你现在的身份是调查组成员。这就意味着在调查结束之前，除了派遣军总司令部的亲笔批复外任何人都没有处理你的资格。”川岛雄二指着地上散落的文件说道：“这些是我根据调查和猜想整理出来的资料，也许对你有用，你捡起来看一看吧。”
吉田文亦把地上散落的文件一张张捡起来，认真地看着。看完之后，规规矩矩地向川岛雄二鞠了个躬。
川岛雄二点了点头，说道：“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只要生命不止，就可以做很多事情。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死更容易的事情了，同样，也没有什么比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更让人唾弃的事了。我现在说这些话，你应该能明白。”
吉田文亦看着这个比自己十来岁的川岛雄二，眼神里充满着一种敬畏和憧憬。他此时已经手足无措，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看到吉田文亦这个样子，川岛雄二微微一笑，说道：“吉田君，你不必惊讶以我现在的年龄竟然会如此的老成持重，等你见到了河边清一将军，你就会发现在他面前我只不过是个孩童而已。”
吉田文亦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大大大……大佐……阁下，我……会会会……会……”
川岛雄二点了点头，说道：“你身上有很多河边将军所欣赏的地方，你一定会见到河边将军的。”
吉田文亦使了半天劲，脸憋得通红，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你的意思我明白。”川岛雄二把别在胸前的那枚徽章摘下来，别到吉田文亦的衣服上，说道：“南京那边我还有一些事情处理，这里的调查就暂时由你来负责了。”
吉田文亦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个字：“好。”
在川岛雄二走到门口时，和进来的“跟头”曹长撞了个满怀，一下吧“跟头”曹长手里的那个铁匣撞掉在地上。
川岛雄二看见地上铁匣子的标记时，弯下腰把匣子捧在手里，有些激动地对“跟头”曹长说道：“曹长，你这次立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