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人情债
“来者何人?”茹荃看这人的身手,不似一般太监,于是提高了警惕。
“奴才汪直参见太子妃娘娘,给太子妃娘娘请安。”那人突然跪下来行了一个大礼,反而让茹荃措手不及,然而听到汪直这个名字,茹荃又不禁心头一喜。
“原来是老熟人。”茹荃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随后伸出一只纤细的小手,将跪在地上的汪直的头硬抬了起来。
好一双鹰一般凌厉的眼睛!
“太子妃说和奴才是老熟人?这奴才就不懂了,太子妃刚刚进宫数日,奴才这是第一次给您请安,怎么就成了熟人?”汪直说话的内容低下谦卑,但语气却冷淡而高傲。
“你不记得我了?那我问你,你可知道太子妃叫什么名字?”茹荃不让汪直起身,仍是围着他转悠着。
“奴才斗胆,只知道太子妃贵姓吴。”
“出身你也必然是知道的了?”
“奴才只听说是羽林军指挥使大人家的千金。”
“那你还说你不认得我?”
茹荃忽地蹲在地上,将一张小脸正对着汪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又眨。
汪直直勾勾地看了茹荃半晌,魂魄已经被勾走了一半,虽然是太监之身,但无奈一颗男儿心却一直跳动着。但即便眼前的太子妃再迷人,他该认不出还是认不出,于是迷茫的摇头,口中道:“奴才愚钝,还望太子妃明示。”
“妈的!当年给你的钱算是给到狗肚子里了!”茹荃见当初处心积虑搭救的未来西厂提督如今竟根本不认得她这个大恩人,气得骂了起来。惊得汪直又跪了下去,以为自己闯了什么大祸,心下小鼓乱敲,想着,这太子妃不会是被人掉包了吧,一个大家闺秀竟然能说出骂人脏话来。
“太子妃,什么钱啊?”汪直跪在地上半晌才答话,双膝已经被雪浸透,不禁在心中暗骂这个黄毛丫头好毒辣的手段。
“我七岁那年给我娘抓药,从药铺出来便被你把钱偷了,然后我追你追到小河边,告诉你我是吴府五小姐吴茹荃,让你记得欠我一个天大的情儿,你怎么榆木脑袋偏偏忘了。”茹荃无奈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仍是不让汪直起身。
汪直跪在地上想了又想,忽然一拍脑袋道:“原来你是那个疯丫头!”然而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犯了死罪,面前的太子妃怎么能被他一个奴才叫做疯丫头?
“奴才该死,太子妃赎罪。”汪直又磕了几个头。
“想起来就好,起来吧。”茹荃不理汪直,朝凌风阁旁的一处椅子走过去,想要坐下歇歇,却见汪直一个飞身已经抢在她的前方,将椅子上的积雪掸去,又用衣袖擦了擦,才笑盈盈地和茹荃说:“恩人太子妃请坐。”
“别和我假惺惺的。”茹荃眉间的读心术已经读出了汪直的心意,根本就没把她这个恩人放在心上,当年的那个人情也早已作废,所以心下又来一计谋——须得让他再欠她一个大人情债才行。
“奴才不敢。”汪直仍是一脸忠诚。
“你现在何处当差?”
“奴才九岁进宫,跟着师傅程云海历练,四处也都呆过一阵子,如今是跟着林淑妃。”
“那么你也十六岁了,不小了,怎么还在些旁的人那里瞎混,赶紧找对主子吧!”
“承蒙太子妃抬爱……”汪直以为茹荃说这句话是想要让他到她身边去,所以赶紧准备谢恩。
其实入宫这么久,汪直一直是个不成事的小太监,被人呼来喝去地早已厌烦了,林淑妃本就不得宠,如今皇上时日无多,早晚要变成一个空壳太妃的,半滴油水也没得捞,而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谁人不想攀上这个高枝?
“别跟错了人,我是让你去跟万贞儿!”茹荃早已经把他的心意读了个通透,所以没等他谢恩,就打断了他。
汪直一个心七个窍,万贞儿是谁他怎么会不知道,但是宫中人虽然不敢招惹万贞儿,但也没人愿意把自己的一辈子荣华富贵赌在一个年老色衰的宫女身上——人人都不相信太子长大成熟后,还能如此恋着万贞儿。
“听我的没有错。”茹荃见汪直满脸的不愿意,又补充了一句说:“你权当是为我办事,去到万贞儿身边,若是她得了势,你自然少不了好处,若是她失了势,你便回到我这儿来,这不是双保险吗?”
汪直听罢,叩了一个头道:“一切听从太子妃安排。”
“汪直,小时候的那个人情你忘了便忘了,这次你须得记得,让你去伺候万贞儿,这可是你欠下的天大的人情……”茹荃盯着不明就里的汪直说道。
汪直现年十六岁,师傅程云海是大内有名的练家子,一身的武艺全都传给了汪直一人,而汪直素来勤快,虽然起步晚但却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因此练就了“行于雪地而不留痕迹”的超凡轻功。
可是因为师傅为人耿直,一直不肯将他安排给更好的主子。因此,他入宫七年来,不是伺候太妃就是伺候下等嫔妃,如今跟着的林淑妃已经是他遇到的最好的主子了。
攀上太子妃?汪直做梦都没有想到。
而茹荃为了安插汪直,没有少费心思,先是给林淑妃送了一堆贵重礼物,让这个失宠已久的老妃子受宠若惊。接着便谎称汪直是她的远房亲戚,三言两语便讨了来。随后又让汪直去讨好万贞儿——汪直本就心硬嘴甜,预计着这一步必然是有好处的,当然是全力以赴地去讨万贞儿的欢心。
万贞儿作为一个宫女,向来没有奴仆伺候,忽地来了一个殷勤的,自然喜不自胜,茹荃便假意说汪直与她有缘,破例赐给她做随从。
安插汪直,是茹荃心中的一步棋,不是为了笼络谁,而是为了给自己漫长的宫中岁月找到一个安稳的退路,虽然什么都不想争,但这重重帘幕下的深宫,如同一汪泥沼,陷进去,便难以轻易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