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立新后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转眼已是三月下旬，风中渐渐带了一丝暖意。皇宫中松树上的积雪似乎一夜之间都化了个干净，而各处池塘也渐渐解冻，风声过时依稀可以听到水声回应。
虽然天气渐暖，但吴仁海的心里却结了一层冰碴子。
这大总管吴仁海平日里也算是威风八面，伺候过两位君王，又颇忠心，因此在这宫中各处都是有些脸面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自己很可能即将脸面不保——一件看起来稳操胜券的差事，却砸了锅，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皇上。
乾清宫内，朱见深眉头深锁，手上仍然是北疆战事的折子。派出去的猛将已经折损了三人，如今除了王碧玟的父亲王振尚有些抵御瓦剌的经验外，其他将领都是近两年刚刚提拔的，其他战事倒也能应付自如，只是一旦遇上瓦剌部，就会节节败退。
“看来这一次，他们是要重演土木堡之变……”朱见深将折子扔在一边，心中郁闷非常。
“皇上，老奴回来了。”吴仁海心中无底地慢慢走了进来，只抬头看了朱见深一眼，就已经知道他心情十分不好，而接下来自己要回禀的事情只会让朱见深更加愤怒。
“她怎么样？可悔过了？”朱见深低沉的声音传来。
“这，这……”吴仁海的脑子飞速运转，想找到一个缓和一些的措辞。
“不必顾虑，照实说。”朱见深本已经郁闷，更不想看吴仁海绕圈子了。
“吴氏原话，‘过’承认，‘悔’却没有。”吴仁海感觉此言一出，屋内的气压更加低了，压得他分分钟想要跪地求饶。
果然，朱见深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嚣张，实在是嚣张，朕真是无法理解，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朕已经给她指了一条阳关道，她为何不走，难道打了贵妃还有理了？更何况她根本就……”朱见深一时气愤，差点将茹荃不贞一事脱口说出，然而话到嘴边，他还是硬咽了下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他一直压在自己心中，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吴氏之前得了疯症未必是假，如今虽然冷宫管事说她已经大好了，但难免心性不能立即恢复完全，兴许只是没有转过弯儿来，假以时日，必定是会回心转意的。”吴仁海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托词，只好又推说茹荃脑子不灵光。
“看来，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朱见深叹了一口气，虽然对于吴仁海的这种解释不能完全信服，但一个女人宁愿在冷宫吃糠咽菜挨冻受饿也不愿意回来做他的皇后，这个现实他无论如何是接受不了的，所以自欺欺人也好，信以为真也罢，总之，他并不打算深究。
“皇上，您之前说，要让她在冷宫过得舒坦些，如今可还作数？”
“作数，当然作数，难道堂堂一国之君要去为难一个女子？朕不和她计较，她要什么，你便照应就是，不必回朕了。”朱见深说罢，又开始批阅奏折，不再理吴仁海。
吴仁海本想将茹荃要做后宫商人一事一五一十禀明，没想到朱见深直接让他全权代理，心想，既然皇上如此说了，以后出了事情，也不会怪罪于他。于是一颗忐忑的心这才放下，打了个千便告退出来。
刚出殿门，迎面却见钱太后宫中的孙启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吴仁海与孙启顺素来不睦，但无奈孙启顺虽然官职比他小上两级，但却是太后心腹，气势上做派上常常压着他。
“孙公公。”吴仁海先开腔打了声招呼。
“哟，吴公公。”孙启顺并不情不愿地施了一礼。
“孙公公这是来替太后娘娘传话来了？”吴仁海故意不下台阶，俯视着立在台阶下面的孙启顺。
孙启顺一边哈哈干笑了两声，一边矫健地走上了台阶，站在吴仁海身旁，细声细气地说：“可不是么，两位太后择定了新后人选，特意让我来问皇上的意。”
吴仁海心下一惊，没想到两位太后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改立新后却是十分迅速，效率奇高。
孙启顺见吴仁海满脸呆相，嗤嗤一笑，进了殿内。
……
“慈宁宫孙启顺给皇上请安。”孙启顺行了一礼，满脸带笑地扬起了头。
“孙公公免礼。太后有何旨意？”朱见深已经又陷入了奏折中，并没有抬眼看孙启顺。
“回皇上，两位太后已经择定了新后人选，着奴才来问皇上的意。”
朱见深的手抖了一下，心中又是一声轻叹。抬起头瞄了一眼满脸喜庆的孙启顺，语气不悦地说：“两位太后既然已经私下商量好了，为何还要来问朕的意思，直接颁布懿旨加封便是。”
孙启顺没想到皇上会是这个反应，呆了一呆，回道：“钱太后说，选定了两个人，让皇上选其中一位。”
“想必其中没有万贵妃吧。”朱见深心中虽然也无意立万贞儿为后，但还是故意说出来和两位把他仍然当做小孩子的太后作对。
“一位是王淑妃，一位是柏贤妃。”
朱见深将手中的奏折一扔，说道：“你回去回两位太后，就说皇后一事兹事体大，朕不想草率决定，再考察一年半载再做定夺。”
孙启顺本是被钱太后派来问结果的，没想到碰了这一鼻子灰，但也不敢逆皇上的旨意，应了一声是，便告退出来。
没想到门口的吴仁海竟然没走，见孙启顺灰头土脸地出来，嗤嗤一笑。“今天是小六子当值，吴公公休假的，怎么这么有雅兴还在门口候着？”孙启顺一看吴仁海满脸看热闹的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什么雅兴，不过就是好奇孙公公如何回两位太后，想学习学习孙公公的说话之道。”
“哎呦，不敢当啊，我一个做奴才的，能回什么，自然是如实说，难道我还敢假传圣旨不成？”孙启顺气哼哼地走了，吴仁海心情却大大好转，心想，自己那个傻侄女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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