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三）
言谈中得知林可久在镇上的中学做老师，女儿云蔚在城里一所有名的中学上高二，母女两都是很健谈的人，林可久总是把谈话的焦点放在探知她的性格和想法上，而云蔚更关心的是她是如何与自己的哥哥夏青槐认识的。
一场近乎拷问的谈话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戛然而止，母女两心照不宣地异口同声说时间不早了要立刻离开，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心里一直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尽力挽留两个人留下来吃晚饭，但是她们两个连推辞的时间都没有，离开的样子，近乎逃跑。
好容易轻松下来，感觉是世界一片安静，低头看了看手表，顿时惊呆了，原来已经五点半！
赶着把饭菜做出来，端上桌子，夏青槐刚刚进门。
低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回答却是出乎意料的：“给我做碗面！”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这些菜色香味俱全，全是用林可久带来的食材做的，他那张冰山脸居然毫无表情，毫不犹豫地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走上楼梯，她忙凑上前去，压低声音说：“可是今天我还没有和面。”
“我能等。”他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这个人！先不说这些菜是他妈妈送来的，就是看在自己的辛辛苦苦做的份儿上，也不该那么冷漠吧！
心里这么想，手里却跟中了毒一样听从他的命令，走进厨房将面粉和纯净水倒入和面机。
他换了衣服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垃圾桶，她细细一看，刚刚还放在外面的菜全都在垃圾桶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居然直接打开冰箱门，将里面所有的菜全都拿出来扔掉，然后迈着大步子快步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垃圾桶已经是空的。
整个过程快得她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焦急地说：“那些菜是你妈妈送来的！”
他将垃圾桶扔在地上，走到她跟前，低下眼睛瞅着她吃惊的脸，淡淡地冒出一句：“以后不要让那些不相关的人进厨房。”
“喂！”她吞了一口口水，这种距离已经超出了她防备的极限，尽管比起陈嘉言警官来说，他算壮的那种，但总体看来也很瘦，高出她一个半头的身高充满了压倒性的优势，她亲眼看到他将一百斤一包的面粉轻易地抬起来，所以丝毫不怀疑他能轻易地掐死自己。
人可以坏到谋财害命，却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如此冷漠无情？话已经到嘴边，看到他的架势和眼神，她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不敢再说，惹恼他，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这下子她彻底明白了，恐惧可以让正义感立刻就烟消云散。
“怎么？”他像是在挑衅，挑起眉角。
“没什么。”她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走进厨房，擦去头上的冷汗，看他若无其事地打开电脑，重复长久以来的事情，轻叹了一声，瞥见锅里还有早上吃剩的咖喱，幸亏他没把煮好的饭也倒了，便热好咖喱，盛了饭浇在上面端出来，心有余悸地放在他面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端起盘子，一面用勺子吃饭，一面看着面前的电脑。
她长吁了一口气，这个家伙，哪个是他妈妈做的，哪个是她做的，分得清清楚楚。
“我说。”她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小声说：“你能对你妈妈好点儿吗？”
他头也不抬，往嘴里塞了一口饭，随口答应道：“你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吧？”
这是明显不想接着聊的信号，但凡有点儿眼力劲儿的人都不会再此刻接着往下说，偏偏她是个不怕死的人。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用这种方式对待关心你的妈妈！”她双手巴住收银台，鼓足了勇气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说完马上就后悔了，为了他和他妈妈之间的事情，要是被他赶走就完蛋了。陆辰星啊陆辰星，你这个笨蛋！她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现在自己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居然还敢轻率地开口管人家的闲事！
比起想象中的震怒，他只不过充耳不闻，继续看自己的电脑，然后吃饭，将她那么庞大的身躯视若无物。
好险。
面馆少了一个人，却比想象中更顺利，没有胖子在一边叽叽咕咕，碍手碍脚，她做起事情来反倒更方便了，夏青槐大少爷永远只是负责坐在收银台上，高高在上地用他那冷傲的余光瞥着客人，就能迷倒众生。
原来美色比美食诱惑得多！就算她将面煮得再好，也没有几个坐在这里的女客人愿意好好品尝，多数时候，面都是她们的最佳掩体，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这算什么？用卖面的形式组织粉丝聚会吗？
“嗨！小凡！”陈嘉言全身制服从外面走进来，还带着那个矮个子的警官，直接走到开放式窗口边，低声笑道：“两碗面。”
“你们先坐，我马上就送过来。”看到这个陈警官，能让人心情放松一些，她轻声一笑。
不到五分钟就将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两个人面前，那个矮个子警官掏出钱递给她，她笑着摇摇头：“我还欠陈警官一碗面，这个就不用钱了。”
“哟！嘉言，看不出来！你居然和老板娘都混熟了！要说也还是老板娘有人情味，这老板是抠门儿了一点儿，认识我们那么长时间，连一碗面也没请我们吃过！”矮个子警官开着玩笑，往面汤里加入不少辣椒，埋头吃了起来。
她一时无语，嘉言笑道：“别和他一般见识，刘所喜欢开玩笑。”
“对了，小凡。”他浅笑着说：“你明天中午有空吗？”
“要干什么？”她问。
“去趟城里。”他咧嘴一笑：“我想买个礼物送人，小诺说你穿衣服很好看，很有品味，所以想请你帮忙挑一下。”
她欣然一笑：“好啊，你去的时候过来叫我。”
他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笑得很开心：“好啊。”
她点点头：“你们慢慢吃，我进去了。”
一晚上做了没几碗面的生意，小镇上冷冷清清，过了十一点之后，店里就只剩下夏青槐和她两个人，她默默地收拾了放在桌上的东西，擦干桌子，把碗筷都放进了洗碗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端起还剩下半锅的汤往外走。
她跟在后面，看着他把汤倒进下水道，清理锅里，便压低声音说：“今天晚上的两碗面算在我的账上。”
说什么他才是真正的老板，自己用人家的汤，人家的面，人家的桌椅板凳做人情，还害得他被那个刘所长一阵奚落，那么小心眼的男人，还是先报备一下的好。
他忽然停住手中的动作，一个箭步向前。
两个人的身高相差一个半头，她站在门前台阶上，所以勉强可以和他平视，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雪白的手腕，吓得她打了个寒战，压低声音说：“要不我现在给你钱？”
为了两碗面他就打算杀人？没那么严重吧？每天卖不完倒掉的也不止这些啊！
“你的手怎么了？”他指着她的手臂。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地笑了笑：“今天中午被汤锅烫了一下，没事。”
因为处理及时，伤得不重，但还是明显异于寻常，红了一大片。
他没有在说话，认真清理汤锅，胖子曾经说过，只要做好面，其余的事情夏青槐会善后，包括洗完和洗锅子。
她摘掉围裙，慢悠悠地走上楼去，重重地躺在床上。
她这辈子从没那么累过！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一天下来已经让人吃不消，连续几天，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已经撑不住了，可是关于夏青槐和八珍汤却什么都没听到。
累到连衣服都不想换，翻过身就睡着了。
猛地坐起来，已经东方发白，难以想象，平常连被单上有个褶皱都要拼命拉平的自己居然会穿着油腻腻脏兮兮的衣服睡了一整晚！
身上盖着被子？
她挠着头坐起来，猛地看到桌上有一瓶烫伤膏。
要命！有人进过她的房间她居然都不知道！
她套上鞋子，快步走出来，正碰上他系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走出来，裸露着精壮的上半身，轻轻抖落头发上的水滴。
“你进我的房间怎么也不说一声！”她冲着他吼。
他瞥了一眼她，低声说：“我敲了门，也跟你说了话。”
“可是，你怎么能随便进女人的房间？”她一时气结，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我还睡着了！”
“你放心，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吃肥肉！”他推开一旁的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她反应了好半天才知道他在说什么，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大声说：“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
这种情况俗称剃头担子一头热，不管她饱含多少愤怒想要和他理论一番，他大少爷打扮清爽干净之后，看起来阳光帅气，心情大好地出门了，就连从桌上拿面包的样子也较之先前轻快多了。
她咬了咬牙，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