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道压死人
第二日,岑嬷嬷还未回来,也不知老夫人用什么法子把她给困住了。
柳玉梨并不在意,任凭文月急躁地连连来劝,也不肯派人往益寿堂要人去,眼瞅着黄氏悉悉索索,拎了个包袱拉扯着蒲静沅出了门,秦氏就领了廖嬷嬷来了沉香榭。
廖嬷嬷眼睛犹如淬了毒,看着柳玉梨的目光闪着幽蓝的寒芒,叫沉香榭上上下下全都心里发毛——上一次小姐不在,一院子人,全都负伤,这心理阴影可还没消呢。
柳玉梨却是不怕的,听伺候黄氏的婢女与秦氏回话,静静立于廊下,袖着手,闻着头顶那一枝斜下来的梅花香,淡而幽,白泠泠的花瓣犹如冰雪,在冬日暖阳下,朦朦胧胧的,一眼望去,便叫你分了神,再不愿理会人间俗务。
秦氏正在问蒲静沅、黄氏的行踪,以及讨要首饰,可婢女哪里知道她们去了哪儿,更不知那些东西放在何处。
秦氏也还做不来乱翻客人屋子的事,索性人在府里住着跑不了,等回来再问也使得,撒了手,与廖嬷嬷打了个眼色。
廖嬷嬷如树皮般褶皱的面皮抖动一下,扬声问柳玉梨:“姑娘难道不知何为孝?嫡母来姑娘这许久,竟是一把椅子、一杯热茶也无?”
柳玉梨歪过头来,静静看她。婢女们则战战兢兢把椅子搬了来,并手脚麻利地给上了茶。
廖嬷嬷蹙眉:“老奴正跟小姐说话,小姐怎不回答?”
轻嗤一笑,柳玉梨姣好的面容染了冷色,清冽的音调,如玉珠落地,脆声道:“你这老奴也晓得自己是奴才么?你与我说话,我便答你,那我这‘小姐’换你当吧。”
言毕,瞅向秦氏:“夫人,这奴才好生厉害,当着您的面就训斥我呢。”
秦氏蹙眉瞪了眼廖嬷嬷,冷声与玉梨道:“这是管教你规矩的教引嬷嬷,你以后是要跟着她学规矩的,怎可这样无状!以后嫁去王府为妃,规矩礼数怎可这样稀疏,可不叫人笑话我教管不严?你这便是不孝了,廖嬷嬷说的很是。”
柳玉梨可从未想过自己几句话,就能把秦氏和廖嬷嬷给噎回上房去,点点头:“女儿晓得了,倒叫夫人受累。”
颜色清冷,话不真心。
秦氏可不管这个,扫了眼廖嬷嬷,吩咐道:“三小姐便交给你了,廖嬷嬷,你可别叫我失望啊!”
说着,竟吩咐了人去搬了椅子在堂中,这是要看着廖嬷嬷在自家眼皮子底下收拾柳玉梨了?
柳玉梨略敛眉心,一面听廖嬷嬷喊话,一面琢磨如何应对。
文月怯怯上前:“禀夫人、嬷嬷,三小姐还未用早饭呢。”
秦氏蹙眉看她一眼:“这都什么时辰了?定是你们下人惫懒,嬷嬷,你怎么说?”
廖嬷嬷向她示意一礼,肃然道:“本就说好了要学习规矩,因三小姐病着,才歇了这么些日子。然,在王府,王妃也是要侍奉王爷晨起早朝的,是以,饿着肚子也碍不着什么。”
柳玉梨一凛,就要斥她,秦氏却悠然道:“正是我所想,虽是王妃,可到底是要伺候男人家的,怎好像以前那么娇气?梨儿乖些,都已是要成亲的人了,怎还长不大?!”
她轻“啧”一声,看着柳玉梨似笑非笑,定是不允她吃饭。
廖嬷嬷再加一句:“为着教习三小姐,老奴一早也未曾用饭呢。”
司棋斥一句:“小姐怎与你这奴才相同。”
秦氏薄怒:“廖嬷嬷在我们侯府,也是被奉养起来的,若非为着你们小姐,也不值得我特意去侯府相请,好个婢子,牙尖嘴利,可不该教训?!”
柳玉梨言道:“夫人,司棋的意思,大概是说,我再是要去伺候男人,也是王妃的身份,自然与个奴才不同的。”
司棋快人快语,自然不是秦氏对手,柳玉梨摇摇头,示意其退后,不必为她做口舌之争,不然,定是称了秦氏的心意,更有借口拾掇她了。
廖嬷嬷冷眼扫过,淡淡道:“日头也不早了,三小姐还是先把规矩学起来吧,省的到了午时也没有饭吃。”
秦氏勾唇,对廖嬷嬷点点头,在屋内喝着热茶看戏,好不惬意。
柳玉梨咬着唇,知道这次躲不过,生受着吧。
“三小姐受封王妃,迟早要进宫谢恩的,头一样规矩,必要吃透,三小姐可知是什么?”
“走路?”
廖嬷嬷脸皮一动,似笑非笑:“走自是一样,步子大小,裙裾的摆幅,样样都要晓得,可还有一样,更是要学,那就是——跪!见上位者要跪,受赏要跪,跪下后又如何言语,远远见了圣人、娘娘们,隔开多远又当跪,这些,必要学的。”
柳玉梨迟疑,看了眼秦氏,直觉这是要坑她。
司琴在旁弱弱问道:“可是……嬷嬷,三小姐卧榻一月,这才刚好些,天气又冷,早饭也未曾用呢。”
廖嬷嬷厉眸一凝,瞪向司琴:“三小姐作为王妃,以后遇上的事儿只会更多,次次都能找理由搪塞过去?”
柳玉梨蹙目:“罢了,去取个软垫来给我垫在膝盖下吧。”
寒冬腊月的,叫她跪在青石板上,可不要了她的命。
廖嬷嬷当即阻道:“那怎么行,怎能这样糊弄呢!入了宫,哪里有软垫给小姐用。”
又道:“三小姐可别耽误时间了,这跪下后,腿脚如何摆放,背脊要挺直,头却不可轻扬,手臂也不能高了不能低,零零碎碎的小动作也不可取。”
总之,一大堆的规矩!
廖嬷嬷瞄了她眼,嘲讽道:“夫人和善,从不曾令三小姐在身边立规矩,可这入了王府不一样,行止举动,无数双眼睛盯着,那是半分差错也不能犯,否则,岂不给夫人脸上抹黑,便是三小姐,也会被人嘲笑。”